剧烈的时空震荡在铁门之内震颤着,那围墙和建筑的幻影,似乎也在这一刻,迅速的崩溃。
而这崩溃的进度,此时此刻正顺着震荡的空间,迅速的向着铁门外蔓延。
瓢泼般的大雨撒在地上,一瞬间淋湿了众人的衣衫。
何奥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将夹着的里德放在地上,感受着自己与那震荡空间的联系。
重置是先从孤儿院内开始的,‘外面’的世界会晚一点。
里德伸出手去,拉住了何奥,想要后退。
他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街道。
此刻那原本布满雾气的巷道,已经变得清晰明亮,而透过巷道狭窄的入口,也能清晰的看到巷道外的街道结构。
一些慌乱的‘孩子’正在巷道外走动着,两个‘孩子’此刻正站在巷道的中心,指挥着周围‘孩子’的行动。
“这孤儿院的力量向外蔓延了,咱们得立刻离开。”他拉住何奥,微微用力,想要拉动何奥离开。
但何奥并没有动作,而是轻轻抬手,转动了手中的水晶球,将其完全回归了正位。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此刻一颤。
里德抬起头去,看向外侧的空间。
弥漫的雾气在街道的边界迅速的浮现,然后仿佛时光倒流一般,迅速的收敛。
在眨眼之间,那雾气就拂过一座座楼宇,拂过外侧的街道,拂过狭窄的小巷。
拂过众人的身躯。
何奥手中的水晶球,也顺着这拂过的雾气,渐渐地消散,融入了浓雾当中,收敛进了那摇晃的铁门之后。
何奥注视着那雾气的深处。
在那布满裂纹即将破碎的楼宇里,一个站在窗边正注视着这里的金发男孩的影子,正倒影在灯光照耀的窗户边上。
男孩看着何奥,对他微笑着挥了挥手。
黑暗中的一切,都在此刻彻底崩塌。
周围的光影似乎都在此刻变化,那狭窄的巷道如同扭曲的面条一般被迅速的‘拉长’。
在这空间的震荡中,何奥伸出手,拉住了一旁有些迷茫,还没反应过来的麻花辫女孩,握住里德手,纵身向后。
他们的身躯穿过后方蔓延而起的迷雾,那拉长的走廊迅速向后,如同压缩的光影,融入了黑暗当中。
砰——
众人摔在地上。
那密密麻麻的雨声也在他们耳畔一瞬间断绝,仿佛这雨从未下过一般。
里德转头看向外面被雨淋湿的街道。
那遍布整个街道的‘水滴’,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失,隐没。
仿佛那场骤烈的大雨,从未降下过一般。
一旁的何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那纤细的手掌正在迅速的变得宽厚。
“大个子!我身上的裂纹消失了诶!”
丝薇趴在何奥的胸口上,兴奋的看着自己陶瓷小手,那细密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滑。
伴随着异常的规则消失,他们的身躯正在恢复原本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里德也站起身来,看向前方。
那狭窄的巷口此刻已然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点点的雾气,正随着外面的雨水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散。
他叹息一声,“那里面的一切都会重置?恢复到我们进去之前的模样?”
“那里面的人还会记得我们吗?”丝薇也转过头,看着那消失的雾气,挠挠脑袋,“不过我好像在里面也没接触过什么人。”
然后她又转过头去,看向何奥,“大个子,你怎么不说话?”
这时候,何奥正抬起头,看向侧面。
那刚刚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麻花辫女孩的方向。
丝薇也转过身去,看向麻花辫女孩。
那看上去娇俏可爱的麻花辫女孩,此刻正在她的视野中,迅速的‘长高’,然后‘成熟’,随后‘衰老’。
时光在人身上的勾勒,似乎在这一刻具象。
转眼之间,那灵巧的女孩,便变成了一个苍老的阿婆。
“唉,还是年轻的时候身子骨硬朗啊。”老人慢悠悠的爬起来,看着一旁的何奥,“洛伦,你回来了啊。”
“嗯,”何奥笑笑,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阿婆你的动作好快啊。”
“当然了,”老人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隐没的雾气,笑道,“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是专门负责开门的那个。”
而这个时候,里德也注视着老人,“您是面包店的那位···”
“你好啊,小伙子,”老人看着里德,哈哈笑道,“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里德面色一红。
而何奥则转过头去,看向老人,“阿婆,你现在感觉状态怎么样?”
“还没缓过来呢,”老人笑了笑,“感觉有些奇幻。”
她注视着那雾气完全消失的地方,“我小时候,最爱看那些神奇的奇幻故事了,没想过自己也有经历这种奇幻故事的一天。”
“对了,你不是应该在外面吗?”里德有些好奇的看着老人。
“是被拦在外面,”老人笑了笑,她侧过头去,看向一旁的面包店,“但刚刚太乱了,我店里还有不少面包呢,要是被人抢了,我老婆子这个月就吃不上饭了,往里面走,看到孤儿院,就走了过来。”
“你没买商店盗抢险吗?”里德一愣。
“买不了啦,”老人摇摇头,“十几年前我们这片街区就没有保险公司卖盗抢险了。”
“里德!洛伦!”而这个时候,两道身影快速走了过来。
正是一字胡男人和查恩。
“刚刚什么情况?异常的力量蔓延了?!”里德看着他们,快速问道。
“覆盖范围太大了,”查恩叹息一声,“引发了大量的骚乱,我们只能尽量控制人群不让它们闯到这边来。”
他看向里德和何奥,“你们把问题解决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里面的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里德摇摇头,看向何奥,“那个孤儿院院长——”
“死了,”没等他把话说完,何奥就直接接口道。
“好,”里德没有多问,他转过视线,看向查恩和一字胡男人,“现在不是复盘这个的时间点,你们马上去叫人,咱们得尽快把骚乱平息下来。”
“唉——”
而这个时候,蹲在一旁的丝薇突然叹了口气。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尤其是里德,眉头一瞬间皱起。
他是知道丝薇在孤儿院里的‘身份’的。
“怎么了?”何奥有些疑惑的问道。
“大个子,”丝薇抬起头来,看向何奥,“我好饿啊。”
整个夜幕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老人也终于注意到了小人偶。
丝薇说话似乎有点吓到她,但经历过刚刚的事情,她对这种‘奇幻’事件也有了一点接受度。
她看着可可爱爱的丝薇,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笑道,“想吃蛋糕吗?我店里还有不少蛋糕,我马上要烤早上的蛋糕了,新鲜出炉的。”
“好呀!好呀!”丝薇兴奋的站起来,然后她抓住了何奥还算完整的裤腿,迅速上爬,很快就爬到了何奥的肩膀上,她转头看向何奥,“大个子,我们去吃蛋糕吧!”
“你们去吧,”一旁的里德笑道,“剩下的事件是我们职责内的事情了。”
这条街道肯定还是要继续封锁的,但是既然里德这么说了,那面包店还是可以开门的。
更何况,面包店的老板,本身也掺和进了这个事件当中。
“行,”何奥看了一眼伸手抓着自己头发的丝薇,然后看向老人,“麻烦您了。”
“对了,”而这个时候,一旁的里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走了过来,看着何奥,缓声问道,“异常彻底重置了吗?”
他看到了何奥操作水晶球,知道何奥某种程度上可能和这个异常有所交互,了解的也更多。
“重置要等一会儿,”何奥看着里德,缓声道,“刚刚加速进程导致了孤儿院力量的外泄,里面的结构可能有些动荡,所以可能要多一点时间才能恢复,”
他看着疑惑的里德,感知着那无形中的联系,继续道,“可能要几个小时。”
“好,”里德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眼睛几乎要挂在面包店橱柜上的丝薇,笑道,“你们去吃东西吧。”
“好!”何奥点点头,与几人作别,跟着老人走到面包店门前。
老人用钥匙缓慢的打开了面包店的机械锁,推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香味瞬间就顺着打开的小门溢了出来。
丝薇就像是被着味道托住了身体一般,耸着小脑袋就往前面探头,然后啪叽一下从何奥肩膀上摔了下去。
何奥立刻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衣领,接住了她。
“别急。”老人笑了笑,蹒跚的走到展柜后面,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精致包装的小蛋糕,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的长条面包。
她把小蛋糕递给丝薇。
何奥直接抬起手,把丝薇放在了玻璃展柜上。
丝薇把小蛋糕捧在身前,兴奋的说道,“谢谢奶奶!”
而老人则把长条面包递给何奥,“洛伦,给,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最后一个了,放的时间有点久,可能没那么脆了。”
何奥微微一愣,接过了面包,微笑道,“谢谢。”
他把面包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咬破酥脆的外壳之后,里面是松软的,绵绵的,带着一点麦子的香味,随后,便是淡淡的回甜。
西洛市市场上的这种小面包往往会加大量的糖霜,入口非常的甜,只有糖的味道,吃不到面粉本身的香味。
只有这一家面包店,基本上没有糖霜,有淡淡的回甘和清香,而且烤制的火候刚刚好外面焦脆,里面松软。
不过这也是市场的选择,这种有清香的合成面粉是仿生面粉,比一般的合成面粉贵上许多。
所以从成本的角度考虑,买便宜的合成面粉,加大量的糖霜,反而成本会更低一些。
“怎么样?”老人看着何奥,小心的问道。
“是小时候的味道,”何奥再吃了一口,笑道,他看着老人,“我上次来,你都不认识我了。”
“你变化太大啦,”老人看着何奥魁梧高大的身材,拿出手比划了一下,“你小时候才这么高,瘦瘦的,也不怎么说话,也不和其他孩子玩。”
她张开手,比了一下何奥的肩宽,“你现在都这么大的个子了啊。”
“离开孤儿院之后,经历了一些事情,”何奥靠在玻璃展柜边上,看着老旧的展柜和暗淡的不锈钢展架,“但这里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看着老人,“您也是孤儿院的孩子吗?”
“当然啦,”老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外正在重新驱散人群的工作人员,“这个孤儿院开了很多很多年了,
“我那时候院长是个很慈祥的老爷爷,有时候又会有点凶,他对我们很好,我一直到十八岁,考上了大学,才离开孤儿院,
“我去威伦司工作了很多年,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个老爷爷已经去世了,他儿子接手了孤儿院,新院长和他父亲很像,慈祥而认真。
“然后我就在这孤儿院门口开了一家面包店,有孩子过来,我就会送他几个面包。”
老人慢悠悠的叹息道,“后来新院长也变成了老院长,我也变成了老太婆,市政府给的津贴越来越少,孤儿院也越来越经营不下去。
“曾经有财团看上了这片地,想要买下孤儿院,却被他拒绝了。
“后来第二任院长得了一场大病,没有钱治疗,去世了。
“孤儿院传到了第二任院长的孙子手里,孙子没有经营孤儿院,而是把他卖掉了。”
“接手的人,就是我认识的那个‘院长’?”何奥缓声问道。
“是啊,”老人轻叹一声,“他们挺有钱的,我原本以为他们会把孤儿院拆了,但是没想到他们又把孤儿院建起来了,还招了不少的孩子。”
“所以我们小时候在你店里玩,那些面包是孤儿院和你签订好购买的吗?”何奥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也是洛伦小时候的疑惑。
“其实是我送的,”老人笑了笑,他注视着空旷的店面,“我怕他们也缺钱,把孤儿院卖了,我又没什么能力,只能偶尔送点面包给孩子们。”
所以,当年孤儿院组织外出游玩,就在门口的面包店,不止是因为面包店近,也因为可以省一顿饭的成本么?
“你是个好人。”何奥叹道。
“好人算不上,”老人笑着摇摇头,“我也就开个小店,勉强的过日子,你们不讨厌我的面包就好啦。”
“很好吃。”
何奥咬了一口酥软的面包,看着外面的夜色,微笑道。
街道上的累积的水滴,此刻,已然完全消失。
丝薇握着小勺子,挖出一大块蛋糕送到嘴边,大口咬下,沾着奶油的唇角露出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