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中高调退场。
一楼还有许多前来吊唁的宾客,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姜花衫和沈归灵的身份,见两人并肩下楼还以为一对儿,不由看直了眼睛。
沈归灵牵着姜花衫的手穿过人群,注视的人越多,他牵得越用力,到最后姜花衫的手都被捏痛了。
“沈……”
姜花衫皱眉,正想提醒沈归灵松手,转过头就被他眼里的冷漠吓住了。
能上二楼的人非富即贵,宾客鱼龙混杂,不少人都是带着攀附之心来的周家。
姜花衫和沈归灵气质不凡,他们之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但见沈归灵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立马又退了回去。
姜花衫默默收回目光,把抱怨的话吞了回去。
在她心里,沈归灵一直都是一个很控制情绪的人,他鲜少表露真实的自己,像眼前这样毫无顾忌展示自己的棱角更是从未有过,难不成是真生气了?
正想着,转眸便看见周元义领着左右两个保镖正在驱逐苏妙。
“你看也看了,拜了也拜了,现在可以走了。我可警告你,要不是看在苏家和沈家的面子,你今天这一脚没这么好糊弄。”
苏妙完全沉浸在悲伤中,眼里空洞麻木,她被周元义恶意推了一把,身体后仰迟钝地如同锈掉的人偶。
姜花衫瞬间没有了迟疑,一把甩开沈归灵冲上前接住了苏妙,冷着脸打量周元义,“你刚刚是不是动手了?”
周元义没看明白姜花衫又是从哪钻出来的,一脸晦气收敛了态度,“不过是轻轻碰了下,是她身体太弱。”
“我没事。”苏妙轻轻拂开姜花衫的手,默默看着周琦珊的灵牌流泪。
原本上流圈的太太们就质疑过周琦珊的性取向,苏妙表现得这么难分难舍,吃瓜群众看在眼里神情不觉变得微妙起来。
姜花衫一眼看出这些人的龌龊心思,故意拉着苏妙往外走。
“周绮珊欠你的,身死债消,你这么盯着你的钱也要不回来,没看见人家对你的态度吗?赶紧走。”
苏妙愣了愣,略带不解看着姜花衫,虽然不明白姜花衫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她知道总有原因。
姜花衫低头,声音极轻,“她不是一个不守诚信的人。”
苏妙眼睑轻轻颤动,眼里的阴霾骤然驱散,她细细回味这句话,眼里的光越聚越拢慢慢有了焦点。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都不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但姜花衫不一样,她见过苏妙的来时路,也知道周琦珊对苏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欺骗苏妙。
苏妙紧紧回握姜花衫的手,目光深沉看着眼前的灵牌。
姜花衫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走吧,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苏妙抬头,满脸不可置信,“转机在哪?”
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周绮珊被周家卖进主祠,她如果还活着,就更不应该被周家控制。
姜花衫皱眉,点了点她的脑子,“反正不在你身上,下次做事多用点这里。”
虽然这么说,但她实际并未真正嫌弃苏妙。
若苏妙连周绮珊的生死都能冷静自渡,那她就不是拥有善良底色的苏妙了。
哪怕是姜花衫自己,也不敢保证再重新经历一次沈庄的死亡,她会做的比苏妙好。
“走不走?!”
周元义的嘴脸甚是难看,几番驱逐连周太太都看不下了,正要上前打圆场,苏敬琉领着苏家老小浩浩荡荡进了主厅。
“我这刚进门就赶客,周家好大的规矩。”
周元义不过看苏妙是个养女且孤身一人才敢如此轻视,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苏家人一露面,他立马换上笑脸,“苏老爷子。”
苏敬琉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到苏妙跟前,见她脸色憔悴眼睛红得不像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猜到苏妙一定会来周家,故而一早就打电话告知苏妙一定要跟着家里人一块来,没想到她依旧我行我素。
这两年为了和苏家撇开关系,苏妙是能不用苏家的关系就不用,能不回家就不回,苏敬琉看在眼里,说不心寒是假话。
苏妙低着头,“爷爷。”
苏敬琉冷着脸,“现在知道喊了?被欺负了怎么不知道告诉他们我是你爷爷?”
周元义吓得心漏了一拍,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点他?
苏家气势不小,苏韵和苏灼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一出现立马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沈归灵趁着火力被转移的空档,见缝插针,伸手轻轻勾了勾姜花衫的掌心。
“苏家人来了,苏妙不会有事了,我们走吧。”
被挠过的掌心又酥又麻还有点痒,姜花衫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指尖轻轻穿过指缝,灼热的掌心与她紧紧厮磨。
姜花衫吓了一跳,头皮发麻。
沈归灵疯了?!
她莫名觉得有点羞耻,虽说私底下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了,但好歹没人看见。
众目睽睽,十指相扣,这对以兄妹之名的他们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暧昧了。
姜花衫没忍住,回头瞪了沈归灵一眼,拉着他手,头也不回往外冲。
重重人影,她即便是心惊胆颤,唯一的念头也一起逃,而不是甩开他的手。
*
今日前来周家吊唁的宾客众多,只有极少数人的车被允许停在的周家前院。
莫然正在副驾整理工作内容,冷不丁听见雷行喊了一句少爷,她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看手机确认时间。
这个时间点葬礼应该还没有结束,少爷提前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有了大概的猜想,莫然才推门下车。
高止正对着后视镜欣赏他的新款墨镜,听见雷行的声音,立马打开窗户探出头偷瞄。
自从上次东湾之后,两人就不玩了,平时在沈园碰见也不说话,雷行更是单方面宣布要跟高止断绝师门关系。
高止原本无精打采,转眸看见姜花衫和沈归灵十指相扣迎面走了过来,蹭得一下弹跳坐起身。
不是!
怎么就水灵灵牵上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牵手,私底下还得了?!
少爷啊少爷,你这差的不是一点,是亿点啊!
雷行跑到半道才发现情况不对,表情略有些呆滞。
少爷这是跟老爷子摊牌了,所以两人是被老爷子赶出沈家了?
他脸色凝重,小心跟在沈归灵身侧,“少爷,去哪?”
“回沈园。”姜花衫拉着沈归灵直接掠过,眼皮都没抬。
雷行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家的少爷任由姜花衫拉扯,就跟戏文里的提线木偶似得。
“姜小姐。”莫然在车边等候,主动给姜花衫拉开车门。
姜花衫甩开沈归灵的手,弯腰上车。
莫然低垂着眼,假装没看见,下一秒,沈归灵若无其事乖乖上车,莫然眼观鼻鼻观心轻轻关上车门。
雷行见状,绕一圈准备拉开驾驶车门,莫然绕了半圈,正好抬手按住车门。
“雷管家,这次还是我来开吧。”
“凭什么?”雷行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莫然笑了笑,“这车你开不好,到时候出了问题可不要连累我。”
雷行皱眉,冷着脸打量了莫然一眼,不情不愿退回了副驾驶。
这个犟种竟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莫然多少有些意外,她眉梢微挑,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位。
汽车缓缓启动,渐渐驶出大门。
车里的氛围有些奇怪,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安静地有些违和。
雷行状似无意偷偷观察莫然,说他开不好?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开出一朵花。
莫然不慌不忙,踩下油门的同时按下按钮,隔板缓缓上移,将前后空间完全分离。
雷行皱眉,这内奸婆娘是不是傻?万一少爷和姜小姐两人在后面吵起来了,岂不是连个说和的人都没有?
正想着,雷行立马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不是回沈园的路,就在他迷惑不解时,车辆停了下来。
“下车。”莫然果断熄火,推门下车。
这是什么意思?
雷行一脸蒙圈,下车后更是抓不着头脑,“你偷奸耍滑,姜小姐刚刚明明说的是回沈园。”
内奸婆娘竟然把车开到了老街的死胡同里。
莫然懒得跟他解释,提着自己的公文包往外走,刚走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指着雷行,“你最好别敲门,否则后果自负。”
雷行看着悬在半空的右手,表情古怪,正想追问清楚,莫然已经走出了巷子口。雷行犹豫片刻,转身追出了巷口。
*
车里的气氛很安静。
车辆刚停稳的那一瞬间,沈归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屈膝抵着姜花衫的膝盖,从上往下以近乎包裹的姿态将她抱在怀里。
早在周家他就想这么做,比起现在,他更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拥抱她。
沈归灵亲过她,讨好过她,但像这样简单又热烈的拥抱却从未有过。
姜花衫愣了愣,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沈归灵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几乎依连晃了晃头,“我很开心。”
“开心?”姜花衫表情微妙,“你看出来我是故意激怒周宴珩的了?”
“嗯。”
她想了想,又戳了戳他的肩膀,“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沈归灵抬头,细细观摩她的脸,片刻后笑了笑,“谢谢。”
“谢……?”姜花衫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瞪了他一眼,“你的谢就是恩将仇报?”
竟然在大庭广众那么勾搭她,要不是她跑得快,后果不堪设想。
沈归灵垂眸,低头吻住她的下巴,“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保护过,太开心了才会这样。”
姜花衫向来吃软不吃硬,眼神飘向头顶,抬手抵住沈归灵的下巴,“你知道就好,下次……”
沈归灵拉下她的手,撕咬着下巴一路吻到嘴角,在她张口的瞬间攫住了她的唇。
“嗯,下次注意。”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按下座位按钮,靠背缓缓倾斜,这个姿势方便他索取、进攻……
今天这事有很多面,怎么想就要看那人是从什么角度出发了。
比如沈归灵,以他的手段未必不能应付周宴珩的刁难,她今天一番操作把周家得罪狠了,若沈归灵强势一点的,其实是可以反过来教育她不该冒险的,当然,她会很讨厌这样的强势。
但沈归灵没有,他只说谢谢,这代表沈归灵完全接受她的好意,并对他们之间存在的强弱关系毫无芥蒂。
这很重要。
起码对姜花衫来说是如此。
不得不说,沈归灵真的很会取悦她,不仅仅是身体,连灵魂和思想都一并被爱着,被需要着。
*
周宅。
沈庄态度强硬,周国潮即便心有不满也无可奈何,恰巧苏敬琉又因为苏妙的事说话夹枪带棒的,周国潮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撂摊子丢下一众宾客回屋休息。
眼下葬礼事宜都由老大周元正主持。
“老爷子。”
周国潮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还没休息两分钟周管家又找上了门。周国潮实在疲于应付,不等周管家开口直接回拒,“滚。”
周管家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老爷子,真有事,您先看看再说。”
周国潮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想在这么一天躲个清闲都不能够,黑着脸坐起身,“滚进来。”
“是。”管家推门而入,小心看了周国潮一眼,“老爷子,刚刚下人收拾偏厅残局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说罢,管家捧着双手递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记忆卡。
周国潮皱眉,“这是什么?”
“像是储存资料的东西。”
周国潮眼底淡的没有一点情绪,“打开看看。”
“是。”
能出现在周家的东西都有可能涉及重大隐情,周管家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特意来请示周国潮。
储存卡里是一段影像,当周琦珊的脸出现在视频里时,生硬凉薄的周家老爷子忽然神情恍惚。
“周绮珊,总部的意见下来了,你确定要参加这次的卧底任务吗?”
周绮珊点头,“确定。”
“我必须再次重申一遍,接下这个任务你有可能会死的。”
周绮珊目光灼灼,“我不怕。”
“好,如果你死了,这些资料有可能转交给你的家人,你有什么要对他们说的吗?”
周绮珊转头看向镜头,原本坚毅的脸上略有些局促,“爷爷,您现在以我为傲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