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集团取得长弓酒业的股份以后,通过一系列操作,先是把长弓酒业公司变更成立为长弓酒业集团,长弓酒业老东厂成立为长弓酒业集团下属长弓酒业有限公司。
然后又把长弓酒业除了老东厂以外的三个厂区打包成立了新的公司,其中包括长弓酒厂最重要的研发部门和酿造车间、发酵车间、勾调车间。取名为长弓老酒有限公司,然后没多久就以剥离不良资产的名义把这个新公司低价贱卖给了玄商市和信投资公司。”
肖北眉毛拧成了麻花,“等于是北方集团把长弓酒业的核心部门和大部分厂区全部贱卖出去了?”
“对!”张栋梁咬牙切齿,太阳穴青筋直跳,“好好的一个厂子,盈利上亿的一个国营厂子,就这样生生的被搞死了。”
“北方集团图什么呢?毕竟他们也有股份在里面,贱卖自己的东西图什么?”
“肖书记您听我说就知道了。玄商市和信投资公司收购长弓老酒有限公司以后,很快就以2亿四千万的价格把长弓老酒有限公司卖给了南方一个酒厂。”
肖北恍然大悟,北方集团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侵吞国有资产!
价值2.4亿的长弓酒厂,被他以500万的超低价侵吞,这中间恐怕少不了县委市委和国资委领导的参与!
肖北强行压下怒火,继续问:“这个北方集团什么来头?”
“江北省北方集团,公司注册地在罗阳市,业务范围很广泛,林业、旅游业都有涉及,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和对外投资。”
看来张栋梁所知有限,并不清楚这个集团背后的关系网,他感慨道:“这个公司恐怕不简单。”
“具体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张栋梁叹口气,“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工人,每天上班下班,虽然挣得不多但是很幸福也很知足,那时候为了一个先进工作者的称号能连干24小时不吃饭......厂里的老同志都很照顾我,下了班回到厂区宿舍,大家坐在门口吃饭聊天,好热闹啊!可惜......”
肖北点点头,喝了口茶又说,“这么巨大的国有资产流失,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相关的责任人必须要追责 ,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如果有可能,能追回这些流失的资产是最好......”
说着,他也叹了口气,就算把这些人全抓到,他也知道追回损失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张栋梁却目光灼灼,“肖书记,您要真想彻查此事的话,我给您说一个人。”
“谁?”
张栋梁的眼神变得深邃:“当时长弓酒厂的党委书记、总经理苏春兰。”
“她现在在哪?”
张栋梁苦笑一声,“在中州呢,中州市的江北省江中监狱。”
肖北错愕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看来这是一个挡了当时那些人路的总经理。
“详细说一下。”
张栋梁叹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当时国资委的领导找苏总谈了很多次话,苏总死活不同意改制重组,甚至听说最后许诺让她官升两级,去玄商发投集团当一把手,她都不去。最后没办法,领导就撤了她的职。”
张栋梁眼角隐有晶莹在闪烁:“苏总是个好领导啊!父亲是参加过援朝援越,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老战士,84年牺牲在老山战场。母亲是长弓酒厂的开厂元老,在工会主席的位置上退休后,死在了由于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癌上。苏总是毕业就进厂,从生产科职工,一路爬到生产科科长,28岁就升任酒厂党委副书记,32岁更是直接升任 “双职一肩挑” 的 “一把手”,简直是个传奇。”
张栋梁满脸钦佩,“苏总上任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毁了与国资委领导家属开的“长弓粮贸”合作二十年的购粮合同。顶住压力引入第三方招标,将高粱采购成本压低 18%,却把质检标准提高了三倍。”
“紧接着,她又牵头建立 “白酒实验室”,带着技术团队泡在车间半年,这才研发出了划时代的38度低度酒鼻祖......她还推行 “技术入股” 制度,普通工人只要提出有效工艺改进,就能参与年底分红。老酿酒师陈师傅改良了蒸馏设备,第一年就多拿了五万块,她在表彰会上拍着他的肩膀说:“咱们工人的智慧,比黄金还值钱。””
他顿了一下,又叹口气,声音有些哽咽:“苏总对厂里职工那更是没的说,厂里两千职工,不管谁过生日,都能收到苏总手写的生日贺卡......记得那年我刚参加工作......”说着,张栋梁已经泣不成声。
肖北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来擦了擦眼泪,然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对不起肖书记,我失态了。”
“没关系,人之常情。”肖北表示理解。
张栋梁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说我的事,说苏总,那时候,常务副总曾挪用职工社保金投资房地产,导致退休工人医保报销遇阻。她听说以后立即组建调查组,亲自任组长,带着集团纪委查了三个月,硬是从烂账里抠出两千万,一分不少补回职工账户。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她敲着财务报表说:“谁动了工人的血汗钱,我苏春兰就跟他死磕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苏总常说的两句话就是,当领导的要是怕得罪人,就别端这碗饭。你把工人当亲人,工人就会把厂子当命根子。”
“市场如战场,咱们国企不能只靠政策兜底,得自己长出牙来。”
张栋梁以一声沉重的叹息结束了对苏春兰的讲述。
肖北顿生敬意,这就是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啊!这就是可歌可泣可敬的纯粹的党员啊!
他也长出一口气,然后绕回正题,“苏春兰同志的事迹确实可歌可泣,那最后是为什么进的监狱呢?”
张栋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住肖书记,跑题了。”
肖北摆摆手表示没事,张栋梁深吸一口气继续讲述。
“苏总被撤职以后,厂里的工人群情激奋,领导们谈了多次话仍然没有任何作用,最后逮捕了几十个带头的,这才恢复生产。眼瞅着厂子就要改制,被罢职的苏总义无反顾的冲到厂里,带领工人抗议。最后他们急了,就把苏总抓了。”
“定的什么罪名?”肖北的语气冷漠,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