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北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力度和粗糙的茧子,这不像是一个长期坐办公室的领导干部的手。\"徐检工铁同志看起来像是干过体力活啊?\"肖北半开玩笑地说。
徐工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平静地回答:\"年轻时在部队待过几年,后来在基层检察院也常跑现场,手糙了点。\"
冯世勇笑着插话:\"老徐可是我们检察院的老黄牛,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一阵欢快的笑声,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徐工铁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评价。
他多看了徐工铁两眼,这位副检察长眼神清亮,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与周围那些圆滑世故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肖县长,我们先到会议室吧,我给您汇报一下我们近期的工作。\"冯世勇引导着肖北往大楼里走。
会议室里,投影仪已经准备好,桌上摆放着水果和矿泉水。冯世勇亲自操作电脑,开始滔滔不绝地汇报工作成绩,数字一个比一个漂亮,案例一个比一个典型。
肖北一边听一边点头,目光却不时扫过坐在角落的徐工铁。这位副检察长低头做着笔记,全程头也不抬。
汇报结束后,冯世勇带领肖北照例开始参观检察院的荣誉室。
荣誉室里,墙上挂满了锦旗和奖状,玻璃柜中陈列着各种奖杯和证书。冯世勇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每一项荣誉的来历。
肖北看似认真地听着,实则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照片吸引。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徐工铁,穿着检察官制服,胸前别着闪亮的检徽,正站在法庭上慷慨陈词。照片下方的说明文字写着:\"徐工铁检察官在办理'5·12'特大涉黑案中表现突出,获省检察院表彰\"。
调研进入尾声,冯世勇亲自将肖北送到门口,再三表示随时欢迎县长指导工作。
回县政府的路上,包山忍不住问道:\"我看那位徐副检察长好像很不一般。\"
肖北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淡淡的问:“你怎么看?”
包山想了一下,\"一个被边缘化的老检察官,要么是能力不行,要么就是后台倒了。\"
肖北嘴角勾起微笑,“在这种单位,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包山思考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能力太行也会被排挤,尤其是太正直,会与环境格格不入。”
三个人在县城里简单的吃点饭之后,捷达再次驶向县城,顺着国道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车没走出多远,就遇到大堵车,喇叭声响成一片,路堵得水泄不通。肖北皱眉问,“怎么回事?前面出事故了吗?”
王大山没等说话,就听包山撇撇嘴说,“这里经常堵车,要么是修路,要么是查车。”
肖北叹口气,县城的路天天修,到处修,修了很多年也修不完,这些情况他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修,别说肖北,恐怕连宁零县的老百姓,都没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修吧,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肖北冷哼一声。
包山眉头皱起,“县长你要管修路这件事?”
肖北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包山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了。
王大山却说,“县长我劝你别趟这趟浑水。”
“怎么?”肖北挑眉。
王大山摇摇头,“这件事牵扯的人和势力太多了,您管的话就是惹火烧身。”
“我是一县之长,什么火能烧到我?”
王大山侃侃而谈,“要想富,先修路。这是长安定的政策,宁零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每年光是国家扶贫拨款就是上千万,这些钱总得花啊!修路用的就是扶贫款,光是政府部门,就牵扯到交通、建设、规划、公路、扶贫办好几个部门,哪张嘴不得吃一口?”
王大山没注意到肖北铁青的脸色,继续说:“就不说这些部门的头头,就单说这几个部门,哪个部门不养着几十上百口子人?其中真正的公务员、事业编,财政发工资的有几个?百分之90都是单位自己招的工作人员,单位自己发工资的,他们的工资哪里来?不修路怎么养活这些‘体制内’的大爷?”
包山冷笑一声,“没钱还招这么多人干嘛。”
王大山笑了笑,“肯定得招啊,不招领导去哪捞钱?安排一个人进单位,在宁零县这都是明码标价的。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5万,有点权利的8万。差不多基本上都是这样,唯一便宜点的是公安局派出所的协警,差不多2万块钱就能安排。”
包山瞪大眼睛感慨:“5万?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花5万进单位?脑子有泡啊!”
王大山“切”了一声,“宁零县是贫困县,没有支柱产业,营商环境不好经济效益也不好,年轻人不想出去打工,做生意赚不赚钱的不说,起码没地位,相亲都没人搭理,只有进单位,进政府机关,这才是人上人,旱涝保收。万一手里再有点小权利,还能捞钱。”
肖北眉头紧锁,问道:“为什么协警便宜?”
王大山认真起来,“因为公安局派出所这种单位是真的缺人,尤其是基层,人员配置严重不足,有的派出所几十号人里,甚至只有两个民警。第二个原因就是,公安嘛!权力大,单位也不是很缺钱,给协警发个几百块钱工资他们也无所谓。”
肖北揉了揉脑袋,语气坚毅的说,“没有刮骨疗毒的勇气,就不要谈治理和发展,不管牵扯到多少个单位,牵扯多少人的饭碗,凡是阻挡宁零经济环境发展的,妨碍宁零县人民过上好日子的,都是党和人民的敌人,对于敌人,就应该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我绝不妥协!”
王大山叹口气,“县长,这个落叶恐怕还真的不像您想的那么好扫清。修路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产业链,政府部门层层盘削之后,大部分钱其实进到了承建商手中,在商人手中拐个弯又进了某些领导手中。”
肖北冷哼一声,“我不管牵扯到谁......”
“县长。”王大山竟然打断肖北,“你有没有想过,修路还牵扯到多少老百姓的饭碗?”
肖北突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