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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万青需要一个投名状,一份足以让德拉曼忽略他过往污点、接纳他入伙的重礼!

戚福的人头,无疑是最耀眼的选择!

若能阵斩此獠,他庞万青便是西境新的传奇,足以堵住所有质疑者的嘴,让德拉曼不得不倚重他!

但……若戚福这块骨头太硬,啃不下来呢?

庞万青的思绪转得更快,更阴暗。

“那就倒戈!”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底滋生。

加入戚福!

这个横空崛起、搅得西境天翻地覆的年轻人!

手中有兵,有关隘,若再得自己这数千精锐倒戈相助……未必不能与德拉曼掰掰手腕!

届时,庞万青便是从龙功臣,地位将更加稳固!这同样是条通天路!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都通向权力,也都通向深渊。

选择哪一条,取决于戚福这块“试金石”的成色,也取决于庞万青能否在刀尖上舞出自信的步子。

“钟大松……”

庞万青的目光再次落在忠诚的身影上,杀意瞬间弥漫心间。

德都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时刻不忘“忠义”、总在他耳边聒噪着“打回王庭、救出世子”的绊脚石!

此人不除,任何计划都难以实施!

无论是攻杀戚福还是倒戈投靠,钟大松和那批死忠部下,都是最大的变数和阻碍!

“杀了他……”

念头无比清晰、无比诱人。

军营之中,寻个由头……或是趁乱……让他永远闭嘴!

庞万青的手指捏的发紧,眼神阴鸷早已遮盖了仅有的良知。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死一个副将,算得了什么?

只要做得干净,推到戚福头上,或是……干脆说是他为“勤王”捐躯了!

“还不是时候……”

庞万青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深深吸了一口气。

钟大松在军中有一定威望,现在杀他,容易引起内部动荡,尤其是在即将面对戚福这个强敌的关头。

他要等,等一个完美的时机,等一个能让钟大松的死发挥最大价值、甚至成为他踏脚石的机会!

或许是两军阵前,或许是……夜袭的混乱之中?

帐外,钟大松按剑巡营,步伐沉稳。

感受到若有若无、冰冷刺骨的视线,注意着他的后背。

猛地回头,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大帐,只见帐帘微微晃动。

一股寒意,无法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知道庞万青的心思早已不在德都世子身上,他不知道,这位主将心中的天平,正将他钟大松,也放上了祭坛,与郑关的戚福,一同称量着价值与毁灭。

夜风吹过营地,带着哨音,卷起几片枯叶和尘土。

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沉重疲惫,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一张张麻木、惶恐或同样充满算计的脸庞。

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泥潭里,忠诚是奢侈,背叛是常态,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人餐盘里的血食。

庞万青的营盘,忠奸难辨,人鬼同途,只等着来自郑关的“雪狼”,撕开这层虚伪的平静,将血淋淋的、吃人的本质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

庞万青,像一个冷静而贪婪的赌徒,等待着开盘的时刻,准备押上包括钟大松性命在内的一切筹码。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也是奇袭者最锋利的武器。

八目与卢绾率领的雪狼骑精锐并未直扑庞万青灯火通明的大营。

他们在半道悄然拐入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废弃小道,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队伍再次出现在通往官道附近时,已然改头换面!

原本属于雪狼骑的玄色劲装和标志性的狼首护腕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略显陈旧、带着尘土和汗渍的“武关”制式兵服与号坎。

正是前日清点郑关府库时的意外收获——一批不知何时缴获或遗弃的武关军装。

当时只当是废品,没想到此刻却成了奇谋的关键道具!

“卢大虫,你这脑子……真他娘的好使!”

八目压低声音,扯了扯身上不太合身的号坎,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兴奋,“穿着这身皮,大摇大摆摸到他老巢去!啧啧,比俺想的半夜摸黑踹营可高明多了!”

忍不住兴奋地捶了卢绾肩头一拳,“干完这票,回去俺请你喝那坛最好的!”

卢绾被他捶得呲牙咧嘴,却也没躲,只是眼神扫视着前方的轮廓,低声道:“少贫!少爷给了咱们发挥的余地,这法子成不成,还得看临场!记住,我们是‘武关颛述将军派出的夜间巡逻小队’,误打误撞靠近庞万青将军的大营,请求入营通报并补给饮水。” 这是他路上反复推敲的说辞。

“斩首!”

八目眼中凶光一闪,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接上卢绾的意图,“他庞万青想拿少爷的脑袋当投名状,咱就先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反过来给他一刀,痛快!”

随即,卢绾的眉头又紧锁起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忧虑:“八目,最大的破绽不在穿着,在‘人’!武关守将颛述麾下有哪些得力干将?各营如何轮值?口令暗号是什么?我们一概不知!万一被盘问细节,一个对答不慎,立刻就是万劫不复!这火中取栗的勾当,比真刀真枪的厮杀,凶险十倍!”

八目闻言,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烦躁和……一丝退缩。

习惯了大开大合,习惯了用刀锋说话,这种需要滴水不漏、随机应变的精细活儿,本能地感到不安和排斥,一身力气无处使。

“这……这弯弯绕绕的,老子搞不来!”

八目有些恼火地嘟囔,“让俺冲阵砍人,一个顶仨!让俺跟人耍心眼子套话?俺怕三句不到就露馅!到时候连累兄弟们……”

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那才是他最可靠的依仗。

卢绾看着他,眼神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鼓励:“八目,还记得少爷临行前说的话吗?‘此战由你全权指挥’!少爷为何把这种精细活儿交给你这个‘莽夫’?”

八目一愣,少爷信任的目光浮现在脑海之中。

卢绾带着深意:“因为少爷信你!信你能学会,信你能带好兄弟们活着回去!还记得落雨隘时,你带老营操练,不也是从骂骂咧咧、手忙脚乱开始的?少爷哪次不是把最难啃的骨头、最需要动脑子的差事,硬塞给你?你真以为他只是看中你能打?”

卢绾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八目心中某个被忽略的角落。

一幕幕画面闪过脑海:少爷逼着他看枯燥的舆图,强迫他复盘每一次战斗的得失,甚至让他学习如何管理辅营那些乌合之众……那些当时觉得烦不胜烦、纯粹是少爷刁难他的“琐事”……原来……

八目沉默了下去,脸上的烦躁和不耐渐渐褪去,沉甸甸的、带着震撼的明悟。

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马鞍冰冷的皮革,目光投向远处敌营摇曳的火光,更似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火光背后蕴含的凶险与……责任。

少爷不是在刁难他,是在锤炼他!

把他这把只知砍人的钝刀,磨砺成能劈开乱局、独当一面的利刃!

是为了让他能带着更多的兄弟,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猛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胸腔里熟悉的蛮勇沉淀了下去,更为凝练、更为冷硬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没有再抱怨,也没有拍胸脯保证,只是沉默地一夹马腹,让战马保持着沉稳警惕的步伐,缓缓向着那片蛰伏、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杀机的庞万青大营,步步逼近。

沉默的背影,在朦胧的夜色中,透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沉凝。

卢绾看着八目沉默坚定的侧影,嘴角勾起笑意。

那头莽撞的凶狼,在这一刻,真正开始向统帅的蜕变。

低喝一声:“打起精神!按计划行事!记住,我们是武关来的‘自己人’!”

同样换了装束的雪狼骑精锐,无声地调整着呼吸和姿态,将属于雪狼的锋芒深深敛入“武关”的皮囊之下,紧随在八目和卢绾身后,悄然奔向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