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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信使带来的核心信息,归根结底便是“章干严令,各关死守,不得擅离”。

这结果虽让陈炳心头最后奢望破灭,却也诡异地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仔细想来,方天定、之福若真率大军前来,无论是寻仇还是“协防”,对他这个刚刚经历过背叛与杀戮、威望扫地的守将而言,都未必是好事,甚至可能引狼入室,局面更加失控。

如今他们被章干约束在各自关隘,至少……暂时没人能来“清算”他了。

真正让陈炳心境泛起涟漪的,是潼惯信中那句“将遣精干小队,伺机前出协防”。

这并非大军支援,更像是一种姿态,一份带着距离的“善意”。

在这孤立无援、风声鹤唳的时刻,这份有限的“协防”承诺,划开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虽不明亮,足以让濒临绝望的人死死抓住。

“潼将军深明大义,洞悉全局,此情陈某铭记于心!”

陈炳郑重地对潼惯的信使卧耳拱手致谢,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诚恳,甚至一丝讨好。

转向方天定和之福的信使时,虽然也表达了感谢,热情明显淡了许多,更像是礼节性的敷衍。

“也请代陈某谢过方将军、之将军挂怀之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陈炳此刻的心,已明显倾向了潼惯这棵暂时可倚靠的“大树”。

送走三位信使,关上城门,陈炳站在空旷的城楼,感受着寒风拂过脸颊的刺骨。

潼惯的“协防”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那份将他压垮的焦虑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让头脑稍稍清醒。

“来人!”

陈炳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稳。

“命王参将,即刻挑选五十名最机警、脚程最快的斥候!组成尖哨队!”

副将很快领命而来。

陈炳盯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新情报的渴望,也有对未知的恐惧。

“命他们……沿通往拒虎关的各条隐秘山道、河谷潜行!给我死死盯住拒虎关的一举一动!戚福主力动向、关防布设、兵马调动……哪怕是多升起几缕炊烟,也要给我查清楚回报!若有风吹草动,立刻点燃狼烟示警!记住,宁可无功而返,也绝不可暴露行踪,徒增伤亡!”

“末将遵命!”

副将领命而去。

副将离去的背影,陈炳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潼惯的“协防”小队能快些到来,斥候能带回些好消息……或者,至少不是最坏的消息。

与谷涵关的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截然不同,此时的拒虎关内,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太平”的气氛。

关隘易主,并未带来想象中的混乱与劫掠。

戚福并无兴趣纵兵扰民,反而迅速接管了关防,发布了安民告示,甚至组织辅营清理战后废墟,修复破损设施。

关内秩序井然,百姓在最初的恐慌后,发现并无屠城或抢掠,生活竟渐渐恢复了某种表面的“平静”。

对于戚福的核心力量——雪狼骑和卢绾、浦海等人而言,这几日更是难得的“休整”。

戚福深谙一张一弛之道,并未急于扩张或挑衅。

本人常于关楼独坐,或研究舆图,或听听城内发生趣事,显得沉静而深邃。

关内一角,校场上却热闹非凡。

八目脱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穿一件单衣,露出虬结的肌肉,正与一身青衫、看似文弱的卢绾“切磋”。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八目狂野的攻势,竟被卢绾以精巧的步伐和借力打力的手法一一化解。

卢绾身形飘逸,穿花蝴蝶,指尖偶尔在八目关节、穴位处轻轻一点,便让这头雪狼疼得龇牙咧嘴,动作也为之一滞。

“哈哈!八目兄弟!你这蛮力是足,可这章法……还是野了些!”

卢绾一个漂亮的滑步躲过八目的熊抱,反手在他肩胛骨上一拍,笑道。

八目非但不恼,反而兴奋异常,眼中闪烁着遇到对手的光芒:“痛快!卢先生好本事!比那些只会在寨子里喊打喊杀的崽子们强多了!再来!”

此刻的表现,活脱脱像个刚从哪个强横山寨里跑出来、遇到新奇对手的好斗分子,哪里还有半分雪狼头狼的阴狠?

两人拳来脚往,切磋得不亦乐乎,引得周围不少雪狼骑和辅营士兵围观喝彩。

“呵,这八目,倒像是被卢先生拐上了正道?”浦海抱臂站在一旁观战,对着身边相熟咧嘴笑道,“不过也好,省得他精力过剩,总盯着‘辅营’里那些新崽子吓唬。”

正说着,负责伙食的辅营头目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些为难:“浦统领,今日兄弟们去后山,野物少了许多,只打到几只瘦兔和山鸡……这肉食,怕是不太够分……”

浦海眉头一皱,大手一挥:“瘦兔山鸡也是肉!剁碎了!熬成肉糜栗米粥!让每个兄弟碗里都漂点油星,见点荤腥!告诉兄弟们,跟着少爷,饿不着肚子!想吃好的,等少爷带咱们打下更大的地盘,要多少肉有多少肉!”

这番话粗豪却实在,既安抚了人心,又点燃了底层士卒对未来的渴望。

很快,浓郁的肉粥香气混合着栗米的清香,在拒虎关内弥漫开来。

士兵们捧着热腾腾的粥碗,虽然肉不多,暖意和“有肉吃”的满足感,足以驱散不少寒意,也让这座刚刚经历战火的关隘,暂时沉浸在一种异样的、带着烟火气的“宁静”之中。

宁静之下,无论是谷涵关方向派出潜行的斥候,还是戚福那深不见底、不知在谋划着什么的目光,都预示着这份“太平”,不过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喘息。

拒虎关短暂的“太平”之下,暗流汹涌。

戚福绝非安于现状之人,潼惯派出的那支“协防”小队的消息传回,在他深邃的谋算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潼惯想当‘黄雀’?”

戚福指尖轻敲着粗糙的舆图,目光落在谷涵关与潼惯之龙关之间的复杂山地,“派支小队,进可示好陈炳,退可窥探虚实,甚至……伺机渔利?好算计。”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惜,这只‘黄雀’,注定要撞进我的网里。”

召来心腹。

幽暗的密室中,只有舆图上勾勒出的几个关键节点在火光下分外刺眼——谷涵关、之龙关、拒虎关,以及它们之间犬牙交错的复杂地形,尤其是那片被称作“三岔口”的险峻山谷,三条小路在此交汇,是潼惯小队前往谷涵关的必经之路之一。

“八目。”戚福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少爷!”八目眼中凶光一闪。

“你亲自挑选五十名最擅长山地潜行、近身搏杀的‘破军’锐士,换上…‘凤森旧部’的破烂衣甲。”

戚福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三岔口附近一处密林,“埋伏于此。静待潼惯的小队经过。”

“然后呢?全宰了?”八目舔了舔嘴唇。

“不。”

戚福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待其主力通过后,袭击他们的后队掉队人员。动作要快、要狠,务必造成‘凤森残部’为泄愤而疯狂报复的假象!记住,要抢几面潼惯的令旗!然后…‘溃败’而逃,但逃的方向……”

戚福的手指沿着舆图上一条隐秘的小径,划向了三岔口的另一个岔道,那条路,通往谷涵关一个相对薄弱的侧翼哨卡——葫芦嘴!

“往葫芦嘴方向‘逃’!沿途丢弃一些‘缴获’的潼惯部物品,务必让追兵和…谷涵关的哨探‘恰好’看到!”

“卢绾。”戚福转向卢绾。

“属下在。”

“你带一百雪狼骑精锐,换上…嗯,‘缴获’的拒虎关守军衣甲,打上凤森的旧旗号。”

戚福的手指落在三岔口靠近拒虎关一侧的高地上,“埋伏于此。待潼惯的小队追击八目‘溃兵’,经过三岔口下方时……”

卢绾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了:“属下明白!在他们最混乱、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以‘凤森旧部’之名,突然杀出!截断其退路,与‘追击的潼惯小队’混战在一起!”

顿了顿,“制造一场…潼惯的‘协防’小队,在前往谷涵关途中,遭遇‘凤森残部’与‘拒虎关叛军’联合伏击的假象?”

“正是!”

戚福赞许地点头,眼中寒芒四射,“战斗要激烈,‘伤亡’要真实!核心目的,是将幸存的潼惯士兵,驱赶向……”

手指重重戳在了谷涵关的方向!

“让他们带着满身伤痕、惊恐的回忆,以及亲眼所见‘凤森残部与拒虎叛军联手袭击友军’的铁证,逃回谷涵关,去告诉陈炳这个‘天大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