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此时的京师却是少有的安宁。
王清晨觉得这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京师仍旧一派歌舞升平,好像并未受到陛下北巡影响。
“听说陛下的游船已经顺运河而上了。”难得闲暇,王清晨三人重新坐到了一块。
“你听谁讲的?”王清晨还真不知道。
“这还用谁讲吗?开春之后你在洛河上再见过陛下的游船吗?”景阳说道。
“陛下这是准备乘游船而归?”孔卓这段时间在鸿胪寺可被磋磨的不轻。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了!”景阳说道。
王清晨也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陛下乘游船而下便可直抵苏扬,这不是隋炀帝干的事吗?
三人没在这件事上详议,这种事情猜对了真不好。
“对了,景国公没一同去护驾吗?”王清晨问道。
“去了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景阳说道。
王清晨二人一愣,这才明白,原来景国公是率游船北上,怪不得这家伙知道其中内情呢。
“听说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不太好过啊!”景阳无意间提及。
王清晨二人也不知怎么说才好,梁朝这些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景佑帝离京,面对朝中诸多大员他的经验实在太过稚嫩,处处受到掣肘。
所有大臣都是一条心,那就是萧规曹随,朝堂之事暂沿旧制,即便是太子一派的也多是这个想法。
他们谁都不想犯错,万一陛下游玩归来,看到自己的朝堂被改的乱七八糟,那才是大祸临头。
所以他们即便得罪梁朝也不愿得罪陛下。
景佑帝不在京师,但京师仍留其余威。
“听说三省的奏疏每日还需快马送至北边”景阳继续说起。
三人神色都有些莫名,王清晨继续夹菜,孔卓忙着给三人续酒,却是没人接话。
“听说世家派人进京了?你们孔家派人了吗?”王清晨也不由看向孔卓。
“我孔家无需如此!”孔卓说道。
“不过我二叔确实进京了”孔卓顿了顿说道。
孔家在世家中的地位比较超然,确实无需多此一举。
“是为玥儿生产而来”孔卓多嘴补充道。
王清晨二人莫名发笑,也不揭穿。
几人一番话,王清晨只觉得京师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鱼塘,至于鱼饵肯定就是梁朝。
至于鱼儿咬不咬钩就看陛下技术如何。
……
“夫君今日下值早的话就再带些梅子回来“
“知晓了,还是苦杏斋的吗?”源冰这些日子喜爱吃酸,酸儿辣女,白氏极其高兴。
王清晨也极其高兴。
“爹,我有钱,我给娘带吧!”小家伙也很高兴,学堂里果然有不少小朋友。
“你能带明白吗?”王清晨表示不信任。
“能,我可以的!”小家伙说道。
“那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便交给你了”父子俩达成协议。
小家伙出钱出力,王清晨坐享其成。
孩子果然是长大了,都能抢着干活了。
来自老父亲的欣慰。
王清晨这段时间对报纸上的新闻多了几分关注,尤其是京师内喜好刊登世家咨询的报道,他都多多留意。
一些事件的苗头,往往藏在小细节里。
如今京师之中最有权势的三位将军全都不在。
京师如今用两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那就是——空虚。
这个时候,如果不做点什么真就没什么机会了。
那些富有野心之人又岂会忍得住?
“蛮爷,这些日子将庄子里的老兵都调到府里吧!”
虽然他也不确定景佑帝是否真的在钓鱼。
但多一份担忧却是必须的,就像去年京师庆典一样。
“公子,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吗?”满野顿时慎重道。
其实府里有拖拖等护卫,已经算是比较齐整了,但是王清晨总是不放心。
这次却不能像上次那样将家人都安排在庄子里。
首先他不确定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其次小文瑾还在弘文馆进学,没有理由地中断学业也不好。
“没什么事!预防万一”王清晨稍作解释。
国公府这么大,安顿几十个老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了,下午让墨涤拉着马车将府里粮窖给填满”这也是必要的防备举措。
两世为人,他可太知道关键时刻缺什么了。
“是”满野如今在国公府的地位十分特殊。
除了充当门房之外,这次自家外公还在庄子里留下了百余人的退役骑兵,这也是给他留的后手。
如今,他调的便是这些人。
……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城北一间暖阁之内,谢氏家主谢明远端坐主位,年近五旬的他面容清癯,一双眼却锐利如鹰。
他轻抚着手中的青瓷茶盏,目光扫过在座四人。
“其他人什么意思?“看着场间空着的几个座位,前来的几个世家代表面色都不太好看。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崔琰毫不客气地揶揄了谢明远一句。
“诸位,天作良机,不可不用。“谢明远的声音低沉而阴戾。
“诸位,皇上北巡,太子初掌朝政,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哼,你还真以为陛下任由拿捏?我再怎么看这都像个诱饵,老夫被钓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愿者上钩,尔等自便,我崔氏便不参合了”坐在右侧的崔琰微微皱眉。
“谢公,太子虽年轻,却也非等闲之辈。再者去年至今我韦家在北境的损失实在太大了,我韦家这次也不想参合。“
连续被拒,谢明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韦兄这是做什么?韦家损失难道还有我裴家损失得多?“裴氏家主裴白猿圆场道。
从其话语中不难听出其偏向之意。
“太子再能干,终究年轻,需要崔相一干人等辅佐,太子可要比陛下好说话多了”裴白猿继续帮唱。
“再者我们又不是取大朔的江山而代之,太子殿下由我等再推一把,届时就不是陛下能左右的了”谢明远循循善诱。
“一国岂能有二君?如你所言,即便侥幸成功,内外二君如何自处?”崔琰仍旧慎重。
“不,太子承继大统,在我等辅佐下成为一代明君,陛下贵为太上皇,寿终正寝,两全其美”谢明远显然早就打算好了。
“你竟然还想?”崔琰只觉惊悚。
“没错,以后陛下任免便由我等世家决定,一个听话的皇帝,总好过一个暴虐的帝王”谢明远继续描绘蓝图。
如果王清晨在这里就会明白,这不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说“异界版君主立宪”。
“如今陛下步步紧逼,三省六部之中还有几个我世家官员,即便是九边贸易,各位这些年又有几个进项?”谢明远起身绕着几人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算是说到几人心疤上了。
如今九边已经封锁,不说走私贸易,就连北戎人都快被消灭了。
“陛下早说互市,可如今北戎人连个影子都不见,我等和谁互市?”裴白猿怨气最大,他裴家起势于河东。
和其他世家不同,裴家财富世代积累于草原,如今却是快要被断了根了。
他们也没想到北戎人竟然兵败如山倒,这让他们诸多手段都无用武之地。
九边经营至此彻底崩盘。
“裴公所言极是。此次陛下北巡,倘若京师有任何风吹草动,到那时只要一点风声传出去,太子不反也得反。“谢明远显然已经谋划清楚。
“此事我崔氏还是不参合了”想起自家三弟的劝告,崔琰艰难说出口。
如谢明远所言,这确实有实施的可能性,正是因为可能性很大,他才要为崔家考虑。
如果这真的是陛下设的局,那么屠刀将无比锋利。
“权当崔某今天没来过,回去之后崔某便将家主之位传与三弟”
崔琰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听自家弟弟所言。
其他几个世家都没来,他这次确实有点耐不住寂寞了。
说着他起身朝着其余四人躬身施礼先行离开。
一直沉默的杜氏家主杜九江忽然开口:“谢公,此事风险太大。成则罢了,不成,你我世家皆要除名,杜家也不参合了,告辞“
杜九江紧随其后离开,谢明远却是难以再做什么。
城中仅余谢家,裴家,韦家三家家主。
他们都有不愿离去的理由。
“谢公,如今崔家不加入我等,没有崔相支持我等怕是难以成功!”
“他们不是不支持,他们只是想看我们分出胜负,谁胜出他们支持谁”谢明远太了解世家的秉性了。
“只凭我们三家恐怕连皇城都进不去,再者经营的主力,谢公可有处理之法?”韦氏家主韦昶神色有些激动。
他们倒不怕被人告发,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那厚厚的宫墙。
三人密议至深夜,烛火摇曳间,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撒向京师。
……
紫微宫
梁朝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自陛下离京后,各地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飞来,他每日批阅至深夜已是常态。
其中多是鸡毛蒜皮般的小事,便是这些小事却占据了他大半时间。
而他又不得不批复,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他内心的躁动。
“殿下,该用膳了。“贴身太监冯化吉轻声提醒。
曾经的小太监如今也被安排了重要差事。
梁朝这才发觉已是酉时三刻。
他刚起身,伸个懒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东宫卫率统领赵寒大步入内,单膝跪地:“殿下,刚收到海公公传来的密报。“
梁朝眼神一凝,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赵寒与冯化吉。
“听子发现谢氏族长与其他世家族长今夜秘密会面,具体谈了什么尚不知情。“赵寒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低声道。
太子展开密信,越看神色越冷。
片刻后,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对于皇爷手里掌握的这股势力,他也是在皇爷离开京师的时候才被告与,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好个谢家!“他声音低沉,眼中寒光闪烁。
冯化吉轻声道:“殿下,尚不可轻举妄动,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
京师之中梁朝能够调动的人手不算多,只有禁卫以及东宫卫率,左右也不过数万人。
目前尚不知这些世家的具体谋划,贸然动手不仅易落口实,还容易招致朝堂非议。
“本宫知道。“太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
“赵寒,加派人手盯紧谢府,特别是谢明远和他长子谢忱的一举一动。另外,查清这几日京师世家的具体动向。“
赵寒领命而去。
梁朝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巍峨的皇城,喃喃自语:“这就是皇爷说的朝堂吗?“
景佑帝刚刚离开,便出了这档子事,这显然是欺他年幼。
冯化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殿下,明日大朝会……“
“看来他们都在试探孤的底线啊!“梁朝眼中闪过一缕锋芒。
四月初一
太极殿。
这还是梁朝第一次在太极殿主持大朝会。
龙椅之上,空座高悬,那金黄色的坐塌十分诱人。
梁朝端坐于龙椅之下的监国位上,玄色蟒袍衬得他威仪天成,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山呼千岁。
“众卿平身。陛下北巡,朝中诸事还要仰赖诸卿“太子声音清朗,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变化。
“今日可有要事奏报?“冯化吉自从做了梁朝的贴身内侍,就连气场都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崔珏出列躬身:“老臣有本奏。“
“崔相请讲。“
崔珏手持玉笏,声音洪亮。
“今日世家聚集京师,恐生祸端,还请陛下下令驱逐。“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吏部尚书赵琦当即出列反对:“崔大人此言何意?“
这差不多明摆着说世家有二心了,况且你本就是最大的世家,这不是狗咬狗吗?
崔珏不慌不忙道:“赵尚书误会了。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法,如今陛下北巡,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世家话事人都不应该逗留京师“
太子冷眼旁观,心中雪亮。
昨晚崔琰一番话差点让崔珏心神失手,如果真让他们动手了,恐怕整个崔家都要跟着陪葬。
如今他不阻止也不行了,即便他同样觉得操作性很高。
如果真能成功,对于世家来说无疑是一大进步。
但是他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