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的你不要管,我也不想你掺和进来,有的话先借我点。”
“姐,你等我。”
我没有丝毫犹豫:“钱,我想办法。”
“小三……”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师父他……”
“我是我,他是他。”
我打断了她的话:“姐,你信我。”
挂了电话,我立刻冲出房间,跑遍了杭州城里所有的银行。
一张卡,两张卡,三张卡……
我把我这些年用命换来的钱,一张一张地取出来,又存进一张新卡里。
那些钱,每一分都带着土腥味和血腥气。
柜员看着我拿出的十几张银行卡,表情古怪,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一个下午跑下来,我瘫在银行的椅子上,看着存折上那一长串数字,心里一片冰凉。
九千三百万。
还差七百万。
我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抽了整整一包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古玩店的方向走去。
回到店里,阿茜、马玉良、阿子都在,连伍作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把他们叫到后院,把头不在。
“有件事,我需要你们帮忙。”我开门见山。
我看着他们,把君子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
“……事情就是这样。她现在需要一个亿,我还差七百万。”
院子里一片寂静。
马玉良的脸色变了又变,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阿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把头下了禁令。这件事,是我这个新把头,违背他的第一道命令。”
“所以,我不强求。愿不愿意,全看你们自己。”
“这七百万,算我借的。以后我加倍还。”
我说完,看着他们。
这是我当上把头之后,做的第一个决定,下的第一道命令。
他们的反应,决定了这个团队的未来,也决定了我的未来。
“我……我这有两百多万。”
马玉良一咬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
过了会儿,阿茜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她什么也没说,也拿出了一张卡,塞到我手里。
“这里有三百万。密码是你生日。”
我浑身一震。
最后,我看向阿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沓沓的现金,还有几张存折。
“我的。”
他把包推到我面前,闷声说:“大概有五百万,拿去吧!”
我看着桌上的银行卡、现金和存折,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帮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
他们选择的不是君子兰,也不是那一个亿。
他们选择的是我,是这个刚刚烫手地接下了“把头”名号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
“谢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这两个字。
我拿着那几张承载着全部家当的银行卡,手心发烫,像是攥着几块炭火。
“三哥,我们……”
马玉良还想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我打断他,环视了一圈我面前的这几个人。
阿茜通红的眼圈,阿子沉稳的面孔,马玉良脸上交织的担忧与信任。
这些,比一个亿更重。
我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走向了把头的屋子。
门没关,他就在里面,背对着我,正在擦拭着一尊汉代的陶马。
我走进去,将手里的银行卡、存折和那一包现金,全都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
“把头。”
他没有回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凑够了?”
“嗯。”
“还差多少?”
“现在……多出来了。”
我声音有些干涩。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桌上的那些东西,又抬起头看了看我。
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得可怕。
“你知不知道,你把这些钱给她,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意味着我们这个小团队,正式向双子会宣战了。”
把头的声音很平,却字字千钧。
“意味着君子楹和那个季叔,会把我们当成眼中钉。意味着你,我,阿子,阿茜,玉良,还有后院那个丫头,随时都可能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我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这些,你都想过了?”
“想过了。”
“然后你还是决定要这么做?”
“是。”
把头沉默了,他从桌上拿起那张阿茜给我的卡。
“密码是你的生日,是吗?”
我浑身一僵。
“你让一个女孩子,把她全部的身家性命,连带着一颗心,都押在了你一个错误的决定上。”
他把卡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小三,你这个把头,当得好啊。”
这句话,比打我一顿还难受。
我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抽了一个耳光。
“把头,这件事是我一意孤行。所有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你承担?”
把头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矮了半个头,可我却觉得他像一座山。
“你怎么承担?用你的命去填吗?你的命填进去,阿子怎么办?阿茜怎么办?你让他们以后跟着谁?”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你现在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还给他们。然后滚回房间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君子兰那边,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
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看过无数古墓,也看过无数人心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失望和疲惫。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师父,对不起。”
我俯下身,对着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把头,我今天当了。这个家,我今天也当了。”
“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在我有能力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去死。”
“这一个亿,我今天必须给。如果双子会要报复,冲我一个人来。”
“以后这个团队,是死是活,是富是贵,都算我一个人的。”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他,收起桌上的卡和钱,转身就走。
我以为他会拦住我,甚至会动手。
但他没有。
在我手碰到门框的那一刻,他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账户给我。”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
“把那笔钱,打到君子兰的账上。”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翻开,递给我:“用这个账户走,干净点,没人能查到。”
我愣住了。
那是一个瑞士银行的离岸账户,我知道,这是把头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后路。
“愣着干什么?”
他把笔记本扔给我:“滚去办事。烂摊子既然铺开了,就想好怎么收场。别让我这个老头子,死了都闭不上眼。”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钱转了过去。
当我把转账成功的凭条递给把头时,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随手扔进了纸篓。
“下个礼拜的金盆洗手宴,帖子你发出去了吗?”
他问我,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
“还没……”
“那就马上去办。”
他挥了挥手:“记住,你现在是北派的把头。排场要做足,不能让人小瞧了。”
我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几乎没合过眼。
把头说得对,排场要做足。
我没选那些金碧辉煌的新酒店,而是包下了西湖边上一座不对外开放的老庄园。
那地方以前是某个大人物的私宅,一草一木都透着底蕴和故事。
光是场地的费用,就花掉了七位数。
马玉良看到账单的时候,脸都绿了。
“三哥,咱们这是金盆洗手,不是烧钱啊。”
“把头洗手,洗的是北派几十年的脸面。”
我把一份烫金的请柬递给他:“这张,你亲自送去建德,交给兰姐。”
马玉良愣住了。
“把头不是不让……”
“现在我是把头。”
我又拿出几份请柬。
“阿子,这几份,你去一趟东北,交给长春会的几位管事。话不用多说,帖子送到就行。”
“阿茜,你去京城。”
阿茜抬起头。
“把这份帖子,送到双子会。”
“什么?”
阿茜和马玉良同时惊呼出声。
“三哥,你疯了?请她们来干什么?砸场子吗?”
“她不会来。”
我把请柬放到阿茜手里:“但这份礼数,我们必须尽到。我要让整个江湖都看看,我王三的师父金盆洗手,就算是仇家,也得按规矩递上帖子。”
“这是北派的规矩,也是我这个新把头的规矩……”
金盆洗手宴那天,杭州下起了蒙蒙细雨。
老庄园里,灯火通明。
来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南方的古玩巨头,北方的走私大枭,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据说是海外买家的外国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整个宴会厅里暗流涌动。
君子兰来了。
她穿了一身素雅的旗袍,一个人来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锦盒。
“小三,恭喜。”
“姐,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她拍了拍我的胳膊,什么都没多说,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了。
长春会的人也来了,是几个管事,带来了厚礼,态度恭敬,但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我们和双子会的那场风波。
我滴水不漏地应付着。
双子会的帖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意料之中。
吉时已到。
把头穿着一身崭新的唐装,从后台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但鬓角的白发却比前几天更多了。
他走到大厅中央,那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纯金打造的盆,里面盛着清水。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把头环视一圈,抱了抱拳。
“各位朋友,赏脸来参加我李牧之的金盆洗手宴,我李某人,感激不尽。”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厅。
“我李牧之,十六岁入行,在土里刨食刨了四十多年。这些年,承蒙各位朋友抬爱,也得罪过不少人。今天,我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双手洗干净。”
“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没有北派炮神李牧之。只有杭州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钓鱼老头。”
他说完,把双手缓缓伸进了金盆里。
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把头,您这说走就走,是不是太潇洒了点?”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是南方一个靠倒卖海捞瓷起家的老板,叫黄四。
我晓得他,一直想插手江浙的生意,但被平兰会压得死死的。
“黄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走上前,挡在了把头前面。
黄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李把头前不久在京城惹了些麻烦,还把传国玉玺都给弄丢了。现在这么着急金盆洗手,莫不是怕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
这是当着整个江湖的面,在打我的脸,也是在打北派的脸。
我看着黄四,笑了。
“黄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师父金盆洗手,是我们北派的大事。你今天来是客,我敬你一杯酒。”
我端起一杯酒。
“如果你是来找茬的,那我也把话说明白。”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传国玉玺的事,是真是假,上面都没有定论,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我们北派做事,什么时候怕过?”
“今天是我师父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见血。”
“你现在自己走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黄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一个毛头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再说一遍。”
我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酒水溅了出来:“滚出去。”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黄四身后,两只手捏得嘎巴作响。
黄四看了一眼阿子那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我转过身,对着把头,深深一躬。
把头看着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他把手从金盆里拿出来,用白毛巾擦干。
然后,他拉着我,走到大厅中央。
“各位,我老了,也该歇了。从今天起,我这个徒弟,王三,就是北派李家的新把头。”
“以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的事,就是我们北派的事。”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宴席散去,宾客们各怀心思地离开了。
君子兰走到我身边。
“小三,你长大了。”
“姐,谢谢。”
“那一个亿,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
我摇摇头:“你多保重。”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背影有些萧瑟。
我送走了所有客人,回到庄园里。
把头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
阿茜他们都在,伍作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师父。”
我快步走过去。
“嗯。”
他点点头,把一张机票递给我:“我走了。去新加坡的。”
他看了看我们几个人。
“都好好的。”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早已等在那里。
他上了车,车子缓缓开走,消失在了江南的雨雾里。
“江湖路远,师父。”
“从此,再也不见。”
我站在雨里,站了很久很久。
【番外到这里就完结了,总共十万字左右,番外只能写这么多。所以兄弟们我们江湖再会,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