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亚等人抵达科克托后,在科克托同样考察了三天。
反抗军西面部队因最近一个月吸纳了不少青年志愿兵,这些志愿兵尚未完成标准化训练流程,整体作战效能暂低于东线主力。
但在罗希亚的观察中,这些新兵有着更为强烈的求知欲,其战斗实力成长曲线也有呈现上升态势——自她采用“一对五模拟对抗”的高强度训练模式以来,西面部队新兵的战场反应时间已出现递减之势,体能也变得比训练前好上许多。
罗希亚自认为没有多少指导才能,她所擅长的教学模式也只有类似奈特曾经教她时所用的方法而已。
然而当亲眼见到新兵的进步速度远超预期时,她在感到惊喜之余,也莫名生出了一种自信——她说不定其实很适合教书育人。
除此之外,在考察期间,波莉娜、安达和罗希亚三人还在空闲时间暗中讨论,最终将白鸟使魔改造成了适合在整个反抗军中使用的魔动设备——罗希亚和安达用反抗军内废弃的武器改造成简易按钮,波莉娜则将编织术式写入安达刻制的魔力回路内。
只要长按简易按钮,该装置便能自动使用魔力线编织使魔,并根据传令人说的话生成反抗军军内通用的通信符号,传递给另一个区域的指挥。
在西面部队考察工作结束后,波莉娜和安达于入夜时分乘飞毯离开科克托,罗希亚则按照先前的安排留在科克托继续待命。
临别前,安达特地叮嘱罗希亚务必每隔一周回一趟东面部队营地,由她定期确认火之魔剑的侵蚀情况,并释放治愈术,见罗希亚满口应下后,她才放心踏上飞毯,同波莉娜一起向罗希亚挥手告别。
少女们离开后,罗希亚站在告别的沙丘顶上,遥望她们离去的方向,直到夜幕彻底降临。
在她得知珀兰娜可以将金之魔剑的加护平分至每位士兵身上以后,她也曾在梦中向火之魔剑灵求问“火之魔剑是否同样具备对应的功能”,然而火之魔剑灵给出的答案却不尽人意。
“可以把力量分给指定单位似乎是金之魔剑的特性,火之魔剑的特性是将使用者对火焰的操控能力磨砺至极致——这使得我难以像金之魔剑灵那样将力量分给他人。”
“那么,我应该如何利用火之魔剑的力量补足西面部队人员战力方面的不足呢?虽然我可以长期通过训练提升士兵资质,但若要在短期内开战,他们仍然不具备破局的能力。”
在听到罗希亚的需求时,火之魔剑灵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在罗希亚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后,剑灵才确信对方是认真的。
“你的心境好像又发生了一些改变,追求的目标也随着这一改变而有所变化——你从前只是想着启发民智,认为知识是让民众获得开启幸福大门的充要条件,但现在你似乎还想要让人民变得更强大?我说的对吗?”
彼时罗希亚没能在剑灵面前完全肯定对方的猜测,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未能发觉自身观念和目标的细微变化。
而剑灵见罗希亚在恢复记忆后又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那清澈中带着点呆滞的眼神,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妨逆转一下思路吧。比起执着于‘让反抗军主力兵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不如换成‘如何为反抗军主力兵争取更多时间让他们进步’,或者想个别的方法支援他们,如何?”
剑灵抛出两句毒辣的点拨后,罗希亚便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她因忙于训练新兵,直到半天后才得以站在沙丘上静心回味。
即使得知了扎斯提亚斯反抗民革命的结局,见证了丝塔瑞和她想要守护的两千名村民的消逝,罗希亚也仍然认为自己的理想并没有错。
只是,在被贵族压迫、生存资源被大量挤占的困境下,人民只有提升武力,方能凭借武装战争获取争夺资源的资格,也唯有用蛮力战胜贵族,才能赢得自由,进而推动思想进步,力量也因此成了人民获得启发民智资格的关键手段。
希斯莉说得没错,人类至今仍未彻底摆脱 “弱肉强食” 的生存法则,罗希亚也承认自己确实心存伪善。
那么,弱者就只能任由强者践踏吗?那些没有站在珀兰娜一侧支持她的人,就活该被卷入斗争的漩涡吗?
虽说罗希亚在数天前于特蕾莎面前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在面对弱者时绝不会心软,但实际上,她还没能找到上述这些问题的答案。
在罗希亚又开始兀自纠结迷茫之际,象征救赎的白鸟使魔自东边出现,朝她飞来,最终停驻在她面前。她伸出手,所爱之人的信件便从使魔中掉落出来,落在她的掌心。
“如果我的估算没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在科克托待了三天了吧?我原以为我会一直待在新阿贝德城内,现在看来,东凰的使臣远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受待见。
我已和帝国驻场的领队谈妥并报备北垣将军,东凰的术师援军将会在未来抵达塔尔巴参与战斗——一切如你所猜测的那样,目前联军方的战斗重心仍放在东面战场,毕竟一旦塔尔巴失守,身为北垣当前唯一外贸关口的乌斯季卡就会受到威胁。
然而,即便如此,帝国驻场的领队也已很敏锐地从西线反抗军规模的扩大猜到了反抗军计划先攻下科克托的意图,她试图让东凰出兵支援西线,甚至可能会安排别的术师到场支援。
收服魔剑的旅途注定布满荆棘,仿佛有一道道考验横亘前方,艰难险阻接踵而至。不过,我会尽力在帝国与北垣方之间巧妙周旋,为你争取到稍纵即逝的胜利契机,不用担心。
至于东凰支援应如何暗度陈仓,我已去信由安达和波莉娜处理。此外,我计划待帝国的态度稍微放松些后前往反抗军的营地和珀兰娜女士面谈,通过里应外合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
说起来,虽然前几天你在我面前夸下海口称自己不会在战场上心软,但我猜你现在应该还在纠结‘夹在贵族和反抗军中间的奴隶该如何自处’吧?
东大陆有这样一种观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个体的力量如同沧海一粟。
你应该知道,从其它各国的发展历史来看,奴隶们争取自由的斗争是必然会取得胜利的,即使魔剑使介入这场战争,也很难改变这一大势所趋。
所以,你无需背负拯救奴隶的沉重压力,只需要做到无愧于心、无愧于行便好。”
还真是完全被看穿了啊,不过,这份宽慰来得刚刚好——罗希亚如此想着,轻抚着信纸,原本纠结愁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有些释怀的笑。
“果然,在这种非常时刻,因为每份生命过于沉重而妄图保全所有人的想法是白日做梦,我早已不是旁观者,而是局中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叠好,夹在随身携带的备忘录中——自二人七年前分别开始,特蕾莎留给罗希亚的每份记录,都被她以不同的形式认真妥帖地存放、收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