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奴隶军的前线营地位于卡拉库姆干的东侧边境,因其靠近旧阿贝德城已出现风化侵蚀之象的城墙,是联军迄今为止不敢靠近的地方,所以这一大本营一直没有被联军发现——毕竟对于奴隶们而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尤什丽带着罗希亚等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时,珀兰娜也刚好回到营地。
“没想到你们居然在我走之后没过多久就决定好了,看来我应该多等你们一会儿,这样就可以一起回卡拉库姆干了。”
在营地见过罗希亚等人、听闻她们在自己走了以后商量的结果后,珀兰娜双手抱胸,有些遗憾地如此感叹着。
安达本想问珀兰娜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在半天内从乌斯季卡回到卡拉库姆干的营地的,但她在开口前想起尤什丽先前露出的警惕表情,便抿着嘴不多言语。
她表情的变化被珀兰娜尽收眼底,惹得珀兰娜笑出了声。
珀兰娜微微低头,端详着安达有些气鼓鼓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安达没想到珀兰娜会突然向她问话,她被吓得“哇”了一声,朝后退了一步,等反应过来才维持着气鼓鼓的表情吐出一声:“安达……”
“噢,你看起来不像是北垣人,是帝国人?”
因着尤什丽她们在来之前对珀兰娜表现出的敬意,安达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不,其……其实我是东凰人。”
“我好久没见到东凰的商人了。”
“毕竟之前东凰被限制了直接贸易往来嘛,帝国通往北垣的商路关口对东凰商人的限制很严格,所以东凰商人来北垣的难度如同登天。我们也是蹭了一位帝国商人的顺风车,才能如此顺利地来到这里的。”
“原来如此,看来帝国也不过是在表面上给我国的贵族老爷们提供支持,实际上他们也有自己的算盘……怪不得每次打起仗来,我都看不出他们的将军究竟想干啥。”
珀兰娜颔首啃着拇指指甲分析到这里,又笑嘻嘻地冲安达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那么,小安达,你刚刚看起来一副憋着什么的样子,你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让安达原本震惊的表情上又叠加了一层心虚:“您问我?我没……没有啊?就算有也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罢了,不是值得您过问的内容……”
珀兰娜听罢,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尤什丽是不是来之前警告过你们?她的警惕心会这么高也正常。
我们和联军人员、武器和物资配备上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在拿到金之魔剑之前,我们基本上只能和联军打游击,舍弃大量的诱饵削减敌军的数量、抢夺他们手里的魔动兵器和战用飞毯。
我承认这个战术很不人道,所以在半途放弃、甚至叛变的同伴也有不少,有一段时间,联军还会派一些上等奴隶试图打入我们内部,尤什丽一路走来见得太多,才会对你们这么戒备的,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波莉娜忧虑地问道:“请问所谓‘诱饵’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珀兰娜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牺牲的战友们,原本坚毅的眼神中带了点忧伤:“诱饵们一般会被应用于前中期的两种战术:
一是作为诱饵的一个队会将联军引诱至干涸的河谷中央,主力军再利用人数优势将联军上下包围,围剿他们——这么做可以削减至少一个队的联军。
二是我们会安排诱饵在西边发动奇袭,吸引联军从东边派出增援,主力军再从东边发起攻击,用讨巧的方式极速攻下交战要塞。”
珀兰娜说到这里,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从前同伴们自告奋勇当诱饵的画面。
明明即将要上前线送命,但他们还是扬起了嘴角——即使是平时总是苦着一张脸抱怨生活不易的女人,此刻也露出了人生中最灿烂的微笑。
“不这么做的话,联军很快就会追到卡拉库姆干吧?这样的话,卡拉库姆干的孩子和老人们就危险了。”
“只要我去送命了,你就能让我的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对吧?珀兰娜,你可一定要做到啊,做不到的话,我下一世即使堕入地狱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比在那些贵族底下做牛做马更糟的事了,只要牺牲掉我们这点人,卡拉库姆干的其他人就能过上幸福生活,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这些曾经的同伴们临别前喝下了混杂着沙粒的苦酒,拍着珀兰娜的手,对她甩下了这些话就踏上了不归路,可她却还没来得及给他们立无字碑。
想到这里,珀兰娜感觉眼眶有些干涩,她眨了眨眼,却有一滴浊泪从她布满细纹的脸滑落下来。
“……虽然这两种战术都很有用,但代价就是那些诱饵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见罗希亚三人脸上的表情又因她陈述的事实变得沉痛起来,珀兰娜逼着自己扬起嘴角,使劲拍了拍安达和波莉娜的背:“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就算他们已经死了,他们的精神也与我们同在,你们东凰不是也有类似的说法吗?”
安达挤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对,那句话是‘即使肉体消亡,其灵魂也会一直存续下去’。”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换个开心的话题吧,小安达你也差不多该把想向我问的话说出来了。”
方才的一番讨论打断了安达的思绪,也让安达差点忘记了自己刚刚究竟想问什么。
她没想到珀兰娜居然还记得这码事,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的困惑:“啊,其实刚刚我只是想问:您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在短短半天内回到卡拉库姆干的?毕竟我们在经过乌斯季卡城墙和塔尔巴的时候,发现联军的守备力量还是很强的。”
“因为我是金之魔剑的使用者嘛,会用一点小伎俩瞒天过海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然而,话一出口珀兰娜才猛然发觉,自己这套总是用来骗小孩的话术对眼前三位旅人而言不具有可信度——她们本就是为了魔剑而来,想必对魔剑的机制也已经十分了解,所以她们应该早就已经知道魔剑是不具备这种效力的。
“……刚刚我是开玩笑的,其实早在我们决意掀起反抗之前,我就已经联合大量旧阿贝德城中埋伏的奴隶们构建了连通整个旧阿贝德城的地下环网通道,我也正是通过地道往返于乌斯季卡的。”
此时,一直沉默地听着珀兰娜和少女们对话的罗希亚终于问道:“旧阿贝德城底下原来是有地道的吗?建造足以覆盖整座旧阿贝德城的地道所耗费的时间应该最起码要十年以上吧?”
珀兰娜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我们光是把贵族们赶进新阿贝德城里就花了三四年——毕竟在那些贵族老爷们眼皮子底下做事的确是不容易。
我们的反抗并非一时兴起,也并非如新阿贝德城里的人想的那样是从一年前才开始的,而是从距今约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暗中谋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