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人堆里浸淫了这么多年,清和自然不会连这话的内涵都听不出来。
原本平稳放在小腹前的手,猛地握紧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已经没有了宠爱。
就连每月的初一、十五这种大日子,皇上哪怕去了,也是和自己分床而睡。
为了不传出去丢人现眼,清和一直把这件事情给瞒得死死的。
却没想到,万岁爷竟然连这种私密至极的事情,都没有任何隐瞒的和富察氏说了。
清和心中恨意陡增,越发觉得皇贵妃是个心腹大患,不能留了。
“静嫔妹妹有时确实笨手笨脚的,既然她看不得,”清和把钮钴禄氏当做了踏脚石,“不知我有没有荣幸一观啊?”
当今皇后都亲自开口,只为看一眼那凤簪。
念安也不好强硬拒绝,只得故作为难道:“臣妾这身装扮,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好的。”
“突然取下簪子,怕会毁了今日的打扮。”
不等清和开口,念安就接着说:“倘若皇后娘娘真心想要观摩,不如等宴席过后,臣妾派人送去您宫里?”
“这样,”她腼腆一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讽刺,“您贵为一国之母,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呢?”
此话一出,偌大的厅堂里都突然安静了。
谁也想不到,一向浑然不在意外物的皇贵妃,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给了皇后一个没脸。
不少人在心中隐隐后悔起来。
早知道今日就不跟着凑热闹,瞎掺和了。
尤其是以齐妃为最。
初封为妃,李苏烟自然也是满心的愤懑不平。
她比富察氏差在哪里了?
不就是得了皇上的宠爱,搞得好像她没有过似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李苏烟心里很清楚,她们两个还是不一样的。
一个仅仅就只是宠而已。
像是繁忙事务之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小宠物而已。
而另一位,那就是彻彻底底给放在心上了。
所以万事都安排好,根本用不着人家自己操心。
有时候,李苏烟甚至都忍不住自嘲地想:或许,她连皇上身边养的那条狗都比不过!
可是,这么多年,自己没有苦劳 也有功劳啊!
生育了三子一女,也只能够得上妃位吗?
那只有一个女儿的富察氏,又凭什么成为一人之下的皇贵妃?!
李苏烟十足的愤愤不平,所以今天才跟着一起来看笑话了。
却没想到,入了宫的富察氏,竟然变得如此不容冒犯!
不过她和皇后二人谁吃瘪,对李苏烟来说,都是一件喜事。
直到胤禛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可曾说完闲话家常了?”
一上来就对着念安温柔询问,带着几分亲昵,“小甜果闹着找她额娘呢。”
念安信以为真,脸上焦急的神色便露了出来。
又对着众人歉意一笑,说:“孩子还小,离不开我,只能先走一步了。”
“诸位在这里尽管放开了吃喝,保证管够!”
说罢,就冲着胤禛俏皮地眨了眨眼,竟直接丢下皇上不管,径自离开了。
其他人心中虽然颇有微词,觉得皇贵妃忒不懂规矩了些。
但是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和万岁爷为数不多相处的机会了。
于是一个个都先是沉默寡言,接着就陡然爆发出极大的热情。
一个个都叽叽喳喳的,像极了林子里的鸟。
胤禛只觉得吵闹。
一个眼神斜过去,众人顿时跟被掐住了脖颈似的,瞬间安静下来。
但胤禛却主动开口了,“你们刚刚,在和皇贵妃说些什么呢?”
他摆出感兴趣的样子,自然有人愿意献媚讨好。
连忙把刚刚的经过给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胤禛看上去极为不在意,却敲打道:“想必皇后也不缺这点东西吧?”
清和能说什么呢?
只得苦笑着为自己弱弱辩解了一句:“臣妾只是想观摩一下您亲手设计的工艺而已。”
“并无其他想法。”
闻言,胤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没说信与不信。
其他簪子也就罢了。
那根凤尾簪可是有七尾的,却彼此开叉分开而来。
万一被人笨手笨脚的给弄开了,莫名其妙多出两尾来,岂不是就给了皇后借题发挥的机会?
“万岁爷何必这么小气?”
哄好了闺女的念安一进门,就听见了胤禛的话,当即直截了当道:“您都说不过是一个簪子而已啦。”
“叫皇后娘娘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在其他人眼里,皇贵妃这就是在故意炫耀自己的宠爱。
只有胤禛知道,她是不希望自己落得个刻薄待人的坏名声。
这份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心意,胤禛又如何能不为之动容?
于是理所当然就颔首同意了。
“你说得对。”
“不过是一个簪子而已,”胤禛轻描淡写地开口,“只要你想要的,朕都能为你寻来。”
漆黑的眼眸里,似乎只能倒映出念安一个人的身影。
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叫旁人看了,哪个不心生艳羡?
这种酸涩的感觉,其他人都已经有些习惯了呢。
没能顺利达成目的,皇后也不想看见富察氏那张幸福的笑脸,于是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旁人一走,整个承乾宫就只剩下念安一家人了。
她顿时放松下来,毫无形象地半靠在椅背上。
口中娇娇悄悄地抱怨道:“这衣服和发饰也太重了。”
“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还有这鞋子,”大大咧咧地撩开裙子,露出花瓶底儿的鞋子,“走个路也忒累人了。”
对于这一切,胤禛都十分好脾气地接受了。
“既然没有了外人在,那就把头饰给卸掉?”
说完又吩咐春秋去拿一双绣花鞋来,亲自半蹲下去,替念安把鞋子给换了。
“你真好。”
胤禛刚一起来,就被念安一把抱住了腰身。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胤禛又故意引起她的兴趣。
“现在这样就好了?”
“如果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
“什么呀?什么呀?”
念安仰起头,俏生生的小脸急切地追问:“快说快说!”
“岳母入宫一趟不容易,我打算让她小住几日,多陪陪你。”
“真的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念安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看见胤禛嘴角含笑点头后,念安瞬间咧开嘴笑了。
猛地蹦起来,一边跳着,一边兴冲冲地喊:“喔!万岁!”
一点都不符合她皇贵妃端庄典雅的身份。
偏偏胤禛也纵着她。
只在一旁含笑看着,脸上柔情四溢。
回到寝宫,清和吃下一粒小药丸,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却带着狠意。
自言自语道:“钮钴禄氏明显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看来一直筹谋的那件事情,得加快脚步了。”
当晚,她就传了一道口谕出宫。
翌日,收到消息的年夫人,就急匆匆入宫了。
坐在正厅里,清和眼底的青黑被脂粉遮掩得很好。
“年夫人入宫这趟,一路走来,着实辛苦了,”她摆摆手,示意绿桃上茶,“快些坐下歇歇。”
末了又补充一句,“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必见外。”
年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忙不迭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妇不辛苦。”
对于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废话说太多也不好,清和很快就图穷匕见。
“本宫素闻年氏一族的小女儿生的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清和笑意盈盈,话里话外的意思十分露骨,“年夫人这次入宫,怎地没有带上她呢?”
又状似亲和地打趣了一句,“怎么?莫非怕本宫吃了她不成?”
当初下的口谕里,虽然没有直言明说,但是内里的含义十分显露。
清和可不相信,年府上的那群人精,会听不出来。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敢抗旨不遵……
是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后,给放在眼里吗?
想到这里,清和脸上连最后一丝假笑,都瞬间消失殆尽了。
眼下,她是拿承乾宫里的那位没办法,但是收拾一个臣子的家眷,还是手到擒来的。
听闻此言,年夫人忍不住心中一慌,手中的杯盏摇晃了一下,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在手背上。
她可不是家里那位小女儿的生身母亲,怎么有资格做主呢?
尤其是,自己家那位女儿,可是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又不能直接违背。
只得装作听不懂,迂回着打着太极。
“娘娘这话着实叫臣妾心中惶恐,”年夫人心中思索片刻,便笑着奉承道:“她小女儿家家的,怎么能比得上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呢?”
“不过是传出来的虚名而已,”
“哦?”
清和一撩眼皮,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传言为假了?”
“这可是欺君之罪,”话锋一转,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不知年夫人可担得起这罪责?”
被吓了一跳,年夫人心中直叫苦不迭。
脸上却赔着笑:“娘娘这话就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