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脸上的失望与震惊,这下子是怎么都掩饰不住了。
脱口而出一句:“怎么会这么快?!”
不过到底是胸有城府,失态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找补道:“那侧福晋人呢?怎么样?无碍吧?”
一连串不间断的追问,叫稳婆都忍不住心生诧异。
嘴上倒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侧福晋力竭,已然昏睡过去了。”
清和闻言顿时一喜,那个女人莫不是就此要香消玉殒了?
可惜刚一张口想要询问,却被董鄂氏给截了胡。
“太医就在这里候着呢。”
董鄂氏眉头紧锁,一脸凝重道:“不妨请进去为荣安侧福晋把把脉。”
“也好安一下心。”
“四嫂,”她虽然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嫌疑,却在最后来了个示人以弱,“我一时情急,想必四嫂不会介意的吧?”
“毕竟,这也是为了四嫂你着想啊。”
清和被这一通抢白给弄得骑虎难下。
断然拒绝是万万不能的。
否则不是有想要害人的嫌疑?
但若是就这么容易顺了董鄂氏的意,清和也觉得咽不下那口气!
于是索性作为难状,迟疑着开口:“这……这并非我不愿。”
“只是,男女大防不容小觑,还得适当避嫌才是啊。”
董鄂氏出身武将世家,自然最不耐烦这些迂腐的唧唧歪歪。
尤其是在对女人的压迫上,叫她心里更是不舒坦。
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讥讽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在四嫂眼里竟然比不过你的规矩重要!”
“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被当众落脸,即使对外一向没什么脾气的清和,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摆出送客的姿态,毫不留情地撵起人来。
“怎么说这也是雍亲王府的家事,九弟妹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被这话一堵,董鄂氏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觉罗氏却在一旁插了一嘴:“福晋所言甚是,您考虑得周全。”
惊得董鄂氏嘴巴都忍不住张大了。
这是干什么?
友军是敌方插入到我们军营的不成?
屋里躺着人事不知的,可是富察夫人的亲生骨肉啊!
“幸好王爷有先见之明,”觉罗氏只做不知,笑容从容道:“早早请了一位女大夫在府里候着。”
清和没料到竟然还有这一茬儿,被噎得哑口无言。
一计不成,立马又生出一计来。
“那女大夫身家可清白?”
清和关切地问道:“万一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那富察妹妹岂不是就危险了?”
反正就死皮赖脸地拦着不让进去呗。
清和就不相信,她们还能越过自己,去在这雍亲王府里发号施令!
觉罗氏差点没把孙玉竹是她们的人给脱口而出。
好在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脸色难看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和清和打一架似的。
董鄂氏抿了抿嘴,一咬牙,刚准备硬刚,院子里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
“梁谙达?”
没想到竟然会是康熙身边的大总管,清和连忙迎了上去。
态度亲近又自然:“您亲临王府,不知所为何事?”
梁九功也不废话。
他还急着回宫禀报呢。
更何况,眼前这位,日后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主儿啊!
“老奴见过四福晋。”梁九功笑得满脸褶子,跟开过了的菊花似的,却也不耽误他说话麻溜儿。
对于这位大总管突如其来的亲和态度,别说董鄂氏了,就连清和本人也觉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呢。
“您……您这是……”
她不露怯,却仍旧忍不住有几分心里没底儿。
“福晋勿怪,”梁九功冲着身后招了招手,“这二位医女,是皇上特地吩咐奴才专门带过来的。”
“只希望能帮得上忙,为福晋分忧解难,也好叫万岁爷和太子爷放心不是。”
梁九功这话说得恳切又字字贴心,仿若清和一旦开口拒绝,就显得格外不识好歹。
失望与气愤交织着,心情复杂之下,清和一时也没深究梁九功话里的“太子爷”,只勉强一笑。
“这如何使得呢?”
随后还得忍着不满谢恩:“真是有劳梁公公了。”
“皇阿玛日理万机,竟然还能记得府里的小事,着实叫人感怀不已!”
梁九功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依旧笑眯眯地道:“福晋言重了,还是先请医女进去为荣安侧福晋诊治吧。”
不得已,在绝对的权势压迫面前,清和只能选择让步。
她侧过身,假笑着暗暗威胁:“我多嘴叮嘱两句。”
“你们二位如今要问诊的可是我们王爷的心头肉,倘若有半点差池,事后王爷可是要问责的!”
两位医女面色不变,齐齐俯身行礼,异口同声道:“请福晋放心,奴才们定当竭尽全力!”
任务完成,梁九功却又不急着走了。
“来人呐,”清和吩咐道:“替梁总管看座上茶!”
荣安院的人再怎么不情愿,这会儿也得顺而从之。
“还有那些瓜果点心,”清和不欲和御前行走之人交恶,仍旧好声好气地招待道:“也一并端上来罢。”
转眼间,桌面上就摆满了款式新颖又各异的糕点。
梁九功很给面子,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原本只是打算礼貌性的客套一下,却没想到这么好吃!
眼睛一亮,忍不住夸赞道:“这糕点入口即化,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清和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正院,当即大方表示:“公公若是喜欢,待走时自可带上一些。”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是甜甜嘴好了。”
本想拒绝的梁九功,忽然想到万岁爷如今已然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这糕点不用嚼,味道也不错,不如带回去验毒之后,也能叫万岁爷尝上一口。
“那就,却之不恭了。”
梁九功笑纳了,随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摆,面色不变道:“老奴这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公请讲。”
清和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听到的一定不是小事!
“福晋又何必把只把眼睛放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呢?”
“有时候,”他意味深长道:“抬起头会发现,那片天空才更辽阔。”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清和却依旧认真记了下来。
“多谢公公提醒,”并且十分上道,“此话我定然铭记于心。”
梁九功只微微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一句话而已。”
“福晋也不必放在心上。”
只希望,这位未来的一国之母,真能够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吧。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最初的那些人。
“荣安侧福晋并无大碍,”医女回禀道:“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清和的态度也随之好了起来。
查不出来有问题就好。
免得自己平白无故沾染一身腥。
“那生的是个小阿哥,还是小格格?”
直至此刻,她才有心思询问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回禀福晋,是个小格格。”
医女一板一眼的,一看就知道不会撒谎。
“小格格好啊!”
清和顿时乐开了花,“女儿才知道心疼额娘呢。”
“那我就不打扰富察妹妹休养了,”她觉得一个女儿造不成什么威胁,当即准备回去,“荣安侧福晋孕育子嗣有功,赏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走之前还磕碜九福晋一句,“九弟妹要是还想留下来,就只能恕我招待不周了。”
董鄂氏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轻声哼了一下就转过了头。
“九福晋今日之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觉罗氏一脸的感恩戴德,“待安安那丫头醒了,我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富察夫人客气了。”
没想到今日还能看见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虚此行。
董鄂氏高兴还来不及呢。
“今日实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等满月酒我再来叨扰,还望富察夫人切莫忘记发帖子给我就好。”
“九福晋放心,”觉罗氏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当即干脆的应承下来,“届时您一定奉为座上宾!”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总算是把人给送走了。
此时念安恰巧醒了过来。
春秋正喂她吃着鸡蛋羹。
“额娘,我迷迷糊糊听见了哭声,”她脸色还有几分苍白,“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吧。”
“哎——”
“别乱动!”
觉罗氏吓了一跳,嗔着瞪了女儿一眼,转身净了手之后把孩子给抱了过来。
“瞧瞧,我的乖外孙女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念安伸长了脖子,看着大红襁褓里那个小小的奶团子。
忍不住感叹道:“她好小哦。”
“脸估计都没有我一个巴掌大。”
觉罗氏没忍住白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红彤彤的,像个皱巴巴的红猴子。”
一听这话,念安不乐意了。
当即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才不是呢!”
“她多漂亮啊!”
“以后也一定是最漂亮的那个!”
觉罗氏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话,只能迂回地表示:“是挺好的。”
“不过,还是没有你刚出生时可爱。”
那么小的一团子,猫一样的哭声,叫人心都跟着化了。
觉罗氏满目慈爱地看着正低着头的念安。
念安满心柔情地看着小小嘴巴动了动的乖女儿。
“我也做额娘了,”她抬起头,鼻子一酸,眼睛红红的,“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