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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通往宫廷的街道被闻风而来的市民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将街道两旁的建筑都掀翻。
这时,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几乎是在人海中艰难地挪动。
金色的阳光穿过街道两侧建筑的缝隙,洒在闪亮的盔甲、飘扬的旗帜和人群激动的脸庞上,将这凯旋入城的场景映照得格外鲜明,也格外拥挤和嘈杂。
荣耀与危险,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在这片沸腾的海洋中,亚特端坐在马背上,面色平静地向四周微微致意,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正当狂热的人群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朝队伍方向拥挤推搡,欢呼声逐渐夹杂着孩童的哭喊和妇人的惊叫,维持秩序的士兵额头冒汗、左支右绌,场面一度濒临失控边缘时——
“是菲尼克斯!”
在嘈杂鼎沸的声音和晃动的人影缝隙中,安格斯猛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后方,他立刻朝着亚特大喊一声。
亚特闻言,立刻顺着安格斯手指的方向,越过层层攒动的人头望去。
只见在街道另一端的岔路口,菲尼克斯正带着上百名全副武装、手持长戟的士兵,以整齐的队列,如同楔子般切入混乱的人群。他们并未粗暴攻击,而是用盾牌和身体组成一道移动的屏障,驱散着挡道的市民,清出一条通路,朝着亚特队伍的方向稳步推进。
月余不见,菲尼克斯的变化显而易见。他穿着一身保养良好的精良铁甲,外罩代表宫廷禁卫的深色罩袍,身形看上去越发挺拔结实。脸上褪去了些许之前的青涩,眉宇间增添了几分果决和沉稳,举手投足间已然带有新任宫廷禁卫军团长应有的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干练。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场面,口中不断下达清晰简短的命令。
见菲尼克斯在此关键时刻率军前来,亚特心中大喜,倍感欣慰。
很快,在菲尼克斯所率禁卫军团士兵高效、有序的协助下,那些几乎被狂热市民堵死的通道,终于被强行打开了一道缺口。士兵们快速组成两道警戒人墙,将躁动的人群牢牢隔开,重新疏通出一条可供车马通行的道路。
菲尼克斯本人则带着几名亲卫,快步走到亚特的马前。他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左胸铁甲,发出铿锵之声,向亚特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姐夫!我奉宫廷之命,前来迎接你!”
他的目光与亚特接触,那沉稳严肃的表情下,瞬间闪过一丝旧部重逢的激动与尊敬。亚特在马上微微颔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菲尼克斯,来得正是时候。看来贝桑松的差事,让你历练了不少。”
菲尼克斯听笑着回应道:“和在军团当差相比,这算不上什么~”
“呵!这家伙,才多久不见,口气倒不小!”安格斯闻言插了一句嘴。
“行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亚特下令,随即轻踢马腹,缓步前行。
有了菲尼克斯这支生力军的加入,队伍的通行立刻顺畅起来。
街道两旁的欢呼声仍在继续,但秩序已然恢复。在宫廷禁卫的拱卫下,这支满载着财富与荣耀的队伍,得以继续朝着城市中心,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稳步前进……
…………
没过多久,在菲尼克斯所部禁卫的严密护送下,一行人终于穿越了沸腾的城区,抵达了位于贝桑松城市中心的宫殿建筑群外。
高耸的宫墙和宏伟的拱形宫门已然在望,这里的气氛与街市上的狂热截然不同,显得庄重而肃穆。
宫门外宽阔的广场上,以宫廷财政大臣高尔文为首的部分宫廷重臣已然得到通报,在此等候。他们身着正式的华丽贵族礼服,在午后的阳光下站成一片。阵容虽算不上豪华,但绝对足够气派。
当亚特的队伍出现在广场尽头,尤其是当那些满载货物、车轴沉甸甸的辎重马车缓缓驶入视野时,等候的勋贵人群中立刻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来了!终于来了!”宫廷掌玺大臣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指着队伍的方向轻喊了一声。
“看那车队的规模……伦巴第的财富,名不虚传!”
“这位年轻的伯爵,可真是了不得……”
“当初若是有他在,宫廷对抗那两头饿狼(施瓦本公国与勃艮第公国)的底气或许能足一些……”
低声的议论、惊叹和难以掩饰的兴奋在勋贵们之间传递。不少人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脸上满是好奇、羡慕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一些与亚特或威尔斯省有一定交集的贵族,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笑容,准备上前寒暄。有人忍不住抚掌赞叹,眼里满是那一车车满载的诱人财货。还有些勋贵则与身旁的人交换着耐人寻味的眼神,评估着这位强势归来的南境伯爵可能带来的权力格局变化。
反观高尔文大人,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站在前排,身形挺拔却难掩疲惫,穿着象征身份的深色绣金宫服,面容沉静如水,仿佛同僚们的激动心情,都不过是拂过宫墙的微风。
他灰白色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深邃而平和地注视着策马走近的亚特,目光扫过那些满载的马车时,也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虽然他内心为亚特的平安抵达、为这笔能解燃眉之急的巨额贡赋的到来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为女婿取得的显赫功业而骄傲,但长久以来身处权力漩涡中心养成的习惯,让他绝不会在如此公开场合将个人情绪表露分毫。
很快,队伍在宫门前停下。
亚特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了亲卫。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和方才拥挤而略显风尘的仪容,脸上浮现出庄重而不失谦逊的神情。
随即,他带着安格斯、罗伯特等几位心腹,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径直朝着以高尔文为首的迎接队伍走去。
靴底叩击石板的声音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正走向权力核心舞台的年轻伯爵身上。
宫门的阴影和高悬的烈日,在他身上交织出明暗交替的轮廓。
“财相大人,诸位大人,让你们久等了。亚特奉宫廷召令前来复命。”
走到众人面前,亚特率先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他向着高尔文以及其身后的众位宫廷重臣们微微躬身行礼,既表达了对在场之人的尊重,又不失一位伯爵的身份。
以高尔文为首的众人也立刻以同样郑重、甚至带着几分额外敬意的礼节回应。
高尔文向前微微迈出半步,脸上浮现出克制的笑容,声音平和有力地开口说道:“亚特,一路辛苦。你能平安抵达,并圆满完成了南征重任,实乃侯国之幸,宫廷之福。新君与我们都期盼已久。”他的话语正式,滴水不漏,目光与亚特接触的瞬间,却闪过一丝极快的、唯有亲近之人才能察觉的温和与关切。
很快,气氛立刻被其他迫不及待的勋贵们接管。亚特如今携大胜之威、巨量贡赋归来,俨然是贝桑松最耀眼也最有权势的新贵,风向标的指向再明显不过。
“亚特伯爵!您在伦巴第的伟业,早已传遍侯国,今日得见凯旋,我们实在是倍感荣幸!”一位头发花白、服饰华丽的宫廷子爵率先上前,脸上堆满笑容,言辞热切。
“何止侯国?整个欧陆都在谈论您以少胜多、速定伦巴第的壮举!”另一位略显富态的男爵立刻接上,话语中的奉承又抬高了一层。
“看看亚特伯爵手下士兵的军容,看看这满载而归的车队!”一个年轻些的子爵指着后方尚未完全进入广场的车队,声音充满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勃艮第利剑!有伯爵大人在,何惧外敌觊觎!”
吹捧之声此起彼伏,勋贵们仿佛竞赛般,争相用最华丽的辞藻赞美亚特的功绩、军队的威武以及他个人的英明。
他们脸上洋溢着近乎夸张的热情,眼神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这既是对胜利者表面的恭维,更是一种迫不及待的示好和站队信号。
整个场面顿时变得喧嚣而浮夸,与高尔文之前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这些人将宫廷之中因势利导、攀附强权的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未必都真心为亚特的胜利欢欣鼓舞,但他们都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南境伯爵,已经拥有了足以影响贝桑松乃至整个侯国未来格局的巨大分量。
亚特面对这些如潮的赞誉和隐含各种目的的接近,始终保持着谦和而得体的微笑,既不显得冷漠倨傲,也不过分热络。
他的目光却清明而冷静,与安格斯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这片阿谀的海洋中,他像一块礁石,稳稳地立于中心,聆听着,观察着,分辨着每一张热情面孔背后的真实意图。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在踏入宫门之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