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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天光刺破黔北群山的晨雾,照亮海龙屯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劫后的疮痍与死寂。

昨夜的喊杀声和火光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唯有尚未燃尽的梁柱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烟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屯堡的街道上,瓦砾遍地,丢弃的兵器、凝固的暗红色血渍随处可见。

一些苗民百姓,胆战心惊地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眼神麻木而恐惧,望着街道上开始出现的、队列严整的明军士兵。

刘綎是在哗变基本平息后,才率领主力正式进入海龙屯的。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重甲,面容冷峻如铁,扫视着这座曾经让朝廷头疼多年的堡垒。

那面悬在辕门上的白旗,在他眼中并无多少意义。

“禀总兵,杨应龙及其子杨朝栋,并杨氏核心族人数百口,已全部擒获,押在宣慰司衙前……”一名总兵上前禀报。

“所有参与哗变、擒拿杨氏的头目、士兵,也均放下武器,听候发落。”

刘綎微微颔首,策马行至广场。

那里,黑压压地跪着一片人。

最前面的,正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杨应龙父子,其后是杨惟栋等一众杨氏族人,以及一些在最后关头试图抵抗或藏匿的杨氏死党。

杨惟栋身上带着伤,脸色灰败,他抬头望向高踞马上的刘綎,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最后的期盼,或许还幻想着“首义之功”能换得宽恕。

刘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没有在杨惟栋身上停留片刻。

他缓缓抬手,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逆酋杨应龙,世受国恩,不思图报,虐害百姓,抗拒王师,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传本督令,杨应龙,凌迟处死,剁碎喂犬!杨朝栋,腰斩!其余杨氏直系男丁,尽数斩首……首级传示西南各土司,以儆效尤!”

“杨氏女眷,没入官婢!”

“附逆头目,参与哗变、擒拿杨氏有功者有赏。”

“不,刘总兵!我有功啊!我还给您送过信……”杨惟栋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

不过,话还没有说两句,就被暴打了一顿。

行刑持续了整整一日。

杨应龙在万众瞩目下被千刀万剐,其残骸被扔去喂了狗,其子杨朝栋被拦腰斩断,死状极惨。

数百颗杨氏族人头颅,被悬挂在海龙屯的残垣断壁和各处路口,无头的尸体则被草草掩埋,血腥味笼罩屯堡多日不散……

明军随后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清理和安抚。

屯堡内的武器被全部收缴,所有青壮被登记造册,由明军看管。

粮仓被明军接管,按口定量发放,防止再生乱。

从杨应龙抓捕流官,到明军大举进入海龙屯,只过去了短短十七日……

数日后,北京,紫禁城。

秋日的阳光透过乾清宫的雕花长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却驱不散君臣眉宇间的那一抹凝重。

朱翊钧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常服,面色沉静,但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的轻叩,泄露了他内心的思虑。

下首申时行坐在赐下的椅子上。

君臣两人此时正在讨论的正是千里之外已然平定、但京师尚未知晓的播州之乱,以及其背后盘根错节的西南土司制度。

“杨应龙之事,虽乃疥癣之疾,然其暴露出的土司之弊,却不容小觑。朕近日翻阅典籍,对此制,更是深感其如双刃之剑,利弊交织啊。”

申时行微微躬身:“陛下圣明。土司之制,始于元,盛于本朝,于国初乃至嘉靖年间,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利在于 ‘以夷制夷’ 。西南之地,群山阻隔,苗、瑶、壮、彝诸族杂处,言语不通,风俗各异。若尽遣流官,派驻大军,不仅耗费巨大,且易激起民变。”

“任用当地豪酋为土官,使其世守其土,世袭其职,可借其威信与熟悉地理民情之便,代为征收赋税,维持地方秩序,戍守边疆。此乃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羁縻之策。”

“这些土司虽自成一体,但在名义上皆臣服于朝廷,受封号,纳贡赋。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构成了西南边陲的一道屏障,抵御着更外围的侵扰。洪武、永乐年间,诸多土司曾听从调遣,出兵助剿叛乱,亦算有功。”

“是啊,他们之前都对我们大明朝有功的。”朱翊钧接口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然则,此制流弊亦深,积重难返。其最大之弊,在于 ‘国中之国’ !土司于其辖地,形同君主,掌握生杀予夺之大权,律法难以直达……”

“奴役百姓,阻碍王化。”

“叛服无常,边患之源 。土司承平日久,易生骄矜之心。朝廷强盛时,则恭顺纳贡,一旦国力衰退,这些土司们就有了异心,其地险要,剿抚皆难,耗费钱粮无数,实为西南长治久安之心腹大患。”

“改土归流,势在必行!只是,需讲究策略,刚柔并济。如杨应龙这般冥顽不灵者,当以雷霆击之,其余恭顺或可教化者,或可徐徐图之,以流官辅佐,兴办学堂,渐削其权……”

“此次平定杨逆,便是一个绝佳的契机!朕要以杨应龙之头,警示所有土司!也要让西南百姓看到,朝廷有决心,也有能力,带给他们真正的秩序与安宁……”

申时行听着天子的话,也不免陷入了沉思。

就在君臣二人深入探讨,为西南未来勾勒蓝图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压抑的脚步声。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手持一份插着三根红色翎羽的牛皮信筒,几乎是碎步跑着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潮红。

“陛下!陛下!四川、贵州八百里加急捷报!”陈矩的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尖锐,他跪倒在地,高高举起信筒。

朱翊钧与申时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算算时日,朝廷关于增兵的旨意恐怕刚发出不久,这捷报……从何而来?

“呈上来!”朱翊钧沉声道。

陈矩连忙起身,小心地拆开信筒,取出里面的军报,恭敬地双手奉上。

朱翊钧展开军报,目光迅速扫过。

起初是平静,随即是愕然,紧接着,一抹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在他脸上迅速扩散开来!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直起了身体。

“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朱翊钧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声如洪钟,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好一个刘大刀!真乃朕之虎将,申阁老,你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