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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车队抵达天津港时,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耳边是海浪拍打堤岸的轰鸣与海鸥的清唳。

港口内,一艘巨大的宝船作为康王座舰已然准备就绪,其侧还有两艘体型稍小、但武装到牙齿的战舰护卫,高大的桅杆直指苍穹,日月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上,力工们正如蚂蚁般忙碌,将康王府的箱笼行李通过跳板,小心翼翼地运上宝船。

早已在此等候的礼部尚书王家屏,身着庄严的尚书官服,率领一众属官迎上前来。

他面容肃穆,对着刚下马车的朱常洛深深一揖:“臣,礼部尚书王家屏,奉旨在此为康王殿下送行,并奉命护送殿下前往南洋就藩,直至礼成。”

朱常洛虚扶一下:“王尚书辛苦了。”

这次王家屏前往南洋,除了送朱常洛就藩之外,还要祭奠张文襄公,张四维。

登船的过程井然有序却也不免冗杂。

当所有人员、物资装载完毕,庞大的船队终于在一声悠长的号角中,缓缓驶离了天津港。

朱常洛站在宝船高耸的船楼上,回望逐渐缩小的海岸线,以及那象征着北方权力中心的模糊城郭,心中五味杂陈。

北京,真的越来越远了。

船一入深海,朱常洛便深刻体会到了何为“舟车劳顿”。

尽管宝船已是这个时代最庞大、最平稳的船舶之一,但在茫茫大海上,它依旧如同一片树叶。

最初的几天,风浪稍大,船体颠簸摇晃,朱常洛这位生长于深宫、行走于陆地的亲王,被晕船折磨得苦不堪言。

他面色苍白,食欲全无,大部分时间只能虚弱地躺在舱室内,听着海浪撞击船板的轰鸣,感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反观刘王妃,或许是因其父亲曾是水师提督,她自幼便接触船舶,此刻竟显得颇为适应。

她细心照料着呕吐不止的丈夫,端茶递水,轻声安慰,行动举止不见多少慌乱,这份镇定,给了朱常洛不小的慰藉。

航程是漫长而枯燥的。

不过,朱常洛是一个修道的人,他最好自己一个人玩了。

他也能玩明白。

很快,他就适应了船上的颠簸,并且发现了他之前从未发现的美。

透过舷窗,外面是无边无际的蔚蓝,白天有海鸥相伴……

夜晚则是璀璨星河,壮丽却也无垠,让人心生渺小之感……

当然,除了朱常洛有所感悟之外,王家屏也是如此,不过,因为年龄大,他适应的速度可没有朱常洛快。

几天后,船队终于抵达第一个重要补给点宁波港。

朱常洛在宁波官署安排的住所里好好休息了两天,享受着久违的安稳。

宁波城的繁华富庶,也让他对帝国东南的活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漫长旅程的一小段。

从宁波再次启航,船队南下抵达了闻名已久的月港。

这里是朝廷开海政策下第一个对外开放的大港口,比之宁波,更多了几分浓厚的海洋商贸气息和……蓬勃的移民热潮。

福建,不比浙江。

浙江的百姓不需要移民找发财的路子,而福建的百姓,在万历十八年,就已经有了数次大规模的移民潮了。

船队需要在此进行大规模补给,以为接下来跨越更广阔海域的航程做准备,因此停留时间较长,约有六七日。

身体已然适应航行的朱常洛,闲来无事,便带着几名贴身护卫,微服在港口区溜达。

月港的喧嚣远超他的想象。

码头上不仅停泊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商船、渔船,更有一些明显是载客的航船,上面挤满了携家带口、背着大包小行李的百姓。

他们面容黝黑,衣着朴素,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期盼、不舍与决绝的光芒。

朱常洛被这一幕深深吸引。

他走近一群正在等待登船、看起来像是一大家子的人,好奇地问道:“各位老乡,这是要举家迁往何处?”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汉子打量了一下朱常洛,见他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便恭敬地回道:“回这位公子的话,我们这是要去南洋哩!”

“南洋?”朱常洛故作不解:“那地方听说瘴疠横行,生番出没,为何要远赴万里之外?”

那汉子一听,脸上竟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憧憬说道:“公子有所不知!瘴疠是有些,但朝廷现在管得严,发了药,也教我们怎么防。至于生番,有朝廷大军镇着,不怕!”

“关键是地多啊!”

“我二伯前几年跟着商队去了,去年捎信回来,说是在那边开了荒,现如今已经有了四五百亩好地!”

“手下雇了四五十个本地土人干活,日子过得比咱老家这边的财主还滋润……”

旁边一个年轻人也兴奋地插嘴:“就是!在咱们福建,人多地少,累死累活一辈子,能攒下几亩薄田就谢天谢地了。”

“去了南洋,只要肯下力气,就有收获,我们镇子上的私塾师傅孙先生,曾说海外南洋府那就是广袤天地,大有作为啊……”

“对!大有作为!”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广袤天地,大有作为……”朱常洛喃喃地重复着这句从普通百姓口中说出的话,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原本对南洋的印象,还停留在父皇和朝臣们口中的“蛮荒之地”、“化外之域”,是流放与镇守的象征,充满了艰难险阻。

然而,在这些朴实的移民眼中,南洋却是一片充满机遇和希望的热土。

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敢于背井离乡,跨越重洋,去开拓、去奋斗。

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和进取精神,是他久居深宫从未接触过的。

他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移民队伍,看着他们脸上那份对未来的笃定,再回想自己离京时的抑郁与不甘,忽然觉得自己的视野是如此狭隘。

南洋,或许不仅仅是他朱常洛的藩地,更是一个正在被无数大明子民用双手和汗水开辟的新世界。

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与隐隐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滋生。

他对那片即将属于自己的土地,生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期待。

他想早些看到,那究竟是一片怎样的“广袤天地”,而他,又能否在那里真正地“有所作为”。

在月港的这几天,朱常洛不再觉得烦闷,他时常在港口徘徊,观察着往来的人群,倾听着关于南洋的种种传闻。

当他再次登船,驶向最后的航程时,他的心情已然不同。

海风依旧凛冽,但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光亮和坚定。

南洋,不再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名字,而是承载着无数人梦想、也即将承载他未来命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