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熊多少有些不乐意。
但……
经过,朱翊钧“苦口婆心”劝说下,只能勉为其难的接下了这道圣意。
不过,他心里面还多少有些忐忑。
自己一直都是管自己人,跑到海外去管土人,能管得了吗。
叶梦熊同意的话音刚落,朱翊钧当即抚掌而笑,龙袍袖口的金线在烛火下晃出一抹亮色。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好!好个叶梦熊!朕就知道你有担待!当年你在山西练兵,硬是把散兵游勇拧成铁军,跟蒙古人硬碰硬的干了几场……”
“如今这爪哇虽远,可论起经略之才,满朝文武谁能比你更懂‘因地制宜’?”
说道此处,朱翊钧顿了顿,指尖轻叩着御案,目光灼灼:“你呀,也莫要妄自菲薄。那些土人看似粗野,实则懂规矩——只要你拿出当年治兵的法子,恩威并施,何愁管不下来……”
“朕把南洋的门户交给你,是信你有这本事替大明拓土开疆,可不是让你去当甩手掌柜的!”
这番夸奖说得恳切,叶梦雄脸上虽掠过一丝赧然,心底却仍存着几分疑虑。
他拱手一揖,终究还是把那点不安问了出来:“陛下抬爱,臣愧不敢当。只是……臣斗胆一问,这爪哇远在海外,臣此去……真不是被当作‘发配’了?”
朱翊钧闻言,佯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爱卿这话说的!哪有官升一级的‘发配’?你且听着——”
他屈指计数,语气愈发郑重,“你此去任爪哇总督,品秩四品升为二品,辖地虽偏,却是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
“待你在那边干满五年,不,六年!只要把赋税、防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朕亲自下旨,调你回京入阁!”
“入阁?”叶梦雄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他清楚“入阁”意味着什么——那是跻身内阁大学士,从一品的高位,是多少官员熬白了头都摸不到的门槛。
就去爪哇待上几年?就能解锁成就。
他喉头微动,想开口问“朝中诸公能应允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等事,陛下既然敢说,必有他的盘算,自己此刻多问,反显怯懦……
朱翊钧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怎么,嫌少?朕告诉你,这南洋将来是大明的金山银海,你去打根基,便是头功!待你回来时,内阁缺儿必定给你留着。这事就这么定了,朝会的时候,朕自会亲自给诸卿讲述一番。”
“到时候,定是满朝文武口称天子圣明,而你,也可在朝会后,出发前往,此去路程遥远,准许你带上家眷。”
龙椅上的帝王笑得胸有成竹,而阶下的叶梦雄望着那明黄的袍角,只觉得心头那点忐忑被这突如其来的“入阁”承诺搅得更乱了。、
大海上风还没吹到他的脸上,京城的云却已在他眼前翻涌起来。
“臣……遵旨。”
到了四月底的朝会上,朱翊钧当着群臣的面,通报了这件事情。
拟设南洋府总督,将爪洼更名为南洋府,大明派驻官员,士兵。
诸多不知情谊的文武百官,全部大惊失色。
一方面是因为此举,朝廷必定付出大量的花费,最起码要再次扩充福建水师吧,让他成为跟宁波水师一样的配置。
但福建月港诸多港口,可没有宁波赚的多,这就牵扯到了要走中央的财政。
又是一年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啊。
当然,很多官员不想陛下改什么南洋府,多少还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俗话说的好,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在京的百官天天围着天子转,难免有朝一日犯了天子的忌讳,冒犯了皇帝。
而在唐宋之时,冒犯了天子的官员,都是发配岭南。
但岭南也算固有疆土啊,说话听的不懂,吃饭也习惯。
好家伙,要是爪洼成了大明朝的国土,以后文官武将们,冒犯了天子,岂不是连夜都押上船送往海外。
这谁受得了。
但当天子话音落后,诸多的官员都开始看向内阁首辅申时行。
想着让咱们尊敬的阁老,能够出言劝谏一番。
在众多人的期盼下,阁老终于动了。
申时行出列,朝着高高在上的天子躬身行了一礼。
而后只听阁老进言:“陛下圣明。”
完犊子了。
大明朝的内阁首辅,大学士,成天子的狗腿子了,不,罪过罪过,应该是龙腿子。
随着申时行进言。
六部主官,内阁其他阁臣也纷纷复言赞同。
朝会上的官员们,都是惊呆了。
啥时候,咱们朝堂上意见这么统一了,不搞党争了,不竞争上岗了,没有人跳出来劝阻天子,依此刷声望,拉拢人心吗。
诸多的官员心思各异,可当站他前面的官员跪下的时候,也顾不上多想,赶忙随波逐流跪下身去。
“陛下圣明。”
整个皇极殿中。
只有寥寥数人,站在跪倒一片的官员中,成鹤立鸡群之态势。
最前面的就是海瑞。
朱翊钧看了一眼海瑞,以及在他后面的数个闲散职务的老臣,并未多言。
而海瑞也并未在朝上反驳天子,而是在朝会后,前往乾清宫求见。
得天子召。
坐而论道。
一上来,朱翊钧便将张丁征进献的万国堪圩图展开,给海老师看。
跟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话。
若是今日坐在朱翊钧面前的是张居正。
他会说的务实一些,直白一些。
掌握了爪洼岛,大明朝在多上千万的人口,也不会爆破粮食危机,那边的的土地粮食,通过日渐强大的海运可源源不断的送到大明朝来……
可今日坐在朱翊钧面前的是海瑞。
朱翊钧说的也就比较高端一点……
他的介入点就是塔顺国,大宋遗民。
塔顺国遭受了西夷的侵扰,这帮荷兰人是刽子手,王八蛋,一上岸就杀人,一直在欺负塔顺国,以及奴役那块土地上的土着。
圣人都说了,有教无类。
他们是大明的藩国,在早些年间,也遣送使者到了京师。
咱们要保护人家。
咱们将其改成南洋府,可不是贪图人家的土地,贪图人家的财务,咱们是去帮助人家免于欺负。
现在咱们大明的士兵赶走了荷兰人,可若是,大明朝不在那里设置总督,改了名号,他们还会回来的。
再过几年,这些土人蛮夷,也会拜孔子,也是我大明朝的子民,功德无量大善之举啊。
朱翊钧好一顿喷啊。
海瑞听的那叫一个云里雾里,当然,一开始进入殿中,赐座看堪舆图的时候,海瑞就已经懵了。
天下,跟他固有认知的天下,完全不一样。
后来在经过,朱翊钧的一番高大上,救世主的说辞,即便是有些唱衰南洋府的话,到了嘴边,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海瑞老了。
朱翊钧也不想让他吹胡子瞪眼,气的不行。
老人吗,该哄得时候,还是要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