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都治安府衙之外,早已被闻讯而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喧声鼎沸。他们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向府衙内张望,脸上交织着期盼、愤怒与一丝久违的希望。他们不知道此刻端坐堂上的“三皇子”是真是假,他们只知道,那个曾为他们仗义执言、剑斩奸邪的龙伯言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府衙之内,气氛则肃杀凝重。大堂之上,“伯言”身着一袭临时换上的、象征皇子身份的赤金龙纹常服,端坐于主位正中。她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刀,努力模仿着伯言平日里的气度。左侧尊位,坐着面容威严、眼神中带着难以抑制怒火的皇太后朱氏;右侧则是神色复杂,既有忧虑又隐含一丝快意的龙后莫莲。
下方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被紧急召集而来的六位重臣:太师吴烨、太医院使乔玄子、工部尚书赵原、户部尚书花清远、刑部侍郎姜恒、礼部侍郎赖文忠。
他们个个正襟危坐,面色肃然,目光低垂,或审视,或沉思,或不安,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最后三人姗姗来迟。内侍总管李忠贤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黄妃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而事件的中心人物——四皇子龙斌,则是一脸惶然,眼神躲闪,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小乔目光扫过三人,在末席给李忠贤和黄妃预留了两个座位,却唯独没有给龙斌设座,意思再明显不过。
龙斌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太师吴烨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率先发难:“四殿下!监国在此,如陛下亲临!尔竟敢立而不跪?是何道理?!”
他身为文官之首,最重礼法规矩,对龙斌这等荒唐行径早已不满。
龙斌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哆嗦,“监国如陛下亲临”这句话在他简单的脑子里回荡,他下意识地腿一软,差点跪下,嘴里竟慌乱地喊出:“爹……父皇!”
他竟将监国直接等同于龙帝,口称父皇!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堂上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连外面隐约听到动静的百姓都传来一阵骚动。这龙斌,竟蠢笨如猪至此!
小乔扮演的伯言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幸好她及时端起旁边的茶杯掩饰。
皇太后朱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蕴含着长辈威压的咳声瞬间让满堂笑声戛然而止。朱氏看着下方那个吓得缩起脖子、毫无皇子风范的龙斌,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这就是她“龙家”的血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资质?龙家历代人才辈出,怎么可能出生这种畜生东西、
她强压怒火,语气冰冷,带着刺骨的嘲讽开口道:“皇帝果然没说错,四皇子龙斌,当真是‘天资聪颖’,‘渐晓事理’啊!连父皇都能认错,真是‘聪颖’得紧!”
这反话如同鞭子般抽在李忠贤和黄妃心上,两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黄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李忠贤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但他们敢反驳吗?说龙斌不是龙帝之子?那是自寻死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承受这巨大的羞辱。
龙后莫莲看着这对母子吃瘪的模样,自从黄妃母子出现后积压的怨气与屈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沉默,雍容的声音响彻大堂,带着沉痛与控诉:“监国殿下,皇太后,诸位臣工!既然今日齐聚于此,本宫便要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数一数这位‘聪颖’的四皇子,暂领巡城副使以来,都做了哪些‘好事’!”
她拿起裴城早已准备好的卷宗,声音清晰地开始列举:“五月十七,城西布商王老实,其妻被富户张霸天强抢,王老实阻拦,被张府恶仆从背后连刺七刀身亡!证据确凿,龙斌皇子收受张霸天黄金千两,判王老实‘自杀’!”
“五月十七,南市商人李二与赵四因生意争执,赵四向龙斌行贿金珠一箱,龙斌不问青红皂白,判李二‘斩立决’!李二全家哭诉无门!”
“五月十七,东城老农刘根硕之女被龙斌手下看中欲强行掳走,刘根硕阻拦被殴致死,其女投井自尽!其子刘大胆写状纸欲告御状,竟在街上被当众打死,悬尸城门!”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冤案从龙后口中道出,伴随着她压抑着愤怒的颤抖声音,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堂上众臣脸色愈发难看,外面隐约听到的百姓更是群情激愤,怒骂声此起彼伏。龙后仅仅念了寥寥数案,旁边堆积如山的卷宗还有几大箱!这龙斌上任不过七日,竟造下如此多的冤孽!
“一天之内,就如此荒唐断案数起,你哪里来的智谋!”
龙后说完,胸膛微微起伏,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监国”。
小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那些惨案而翻腾的怒火,目光平静地看向下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龙斌,开口问道:“四弟,龙后娘娘所言,以及这些卷宗所载,你……可知罪?”
她的声音模仿着伯言的温和,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
龙斌早已吓破了胆,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我……我……那些案子……都是……都是他们自己……”
小乔忽然打断他,语气一反常态地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认同”:“四弟不必惊慌。为兄,完全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所判的每一个案子,都是……真的。”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连皇太后和龙后都诧异地看向小乔,众臣更是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三皇子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包庇这个蠢货弟弟?
龙斌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希冀,难道这个三哥真的要帮自己?
只见小乔不慌不忙地从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里,随手抽出一份,缓缓展开,念道:“比如这一桩,城北河中捞起一具男尸,双手被反绑于身后,背后有七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双脚还被绳索缠绕着一块数十斤重的巨石。勘验记录清晰无误。”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赞赏”的意味看向龙斌,“而四弟你的批注是……‘死者疑似心灰意冷,自缚双手,自刺背七刀,再负石投河……自杀身亡’。”
念到这里,小乔变化的伯言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批得好!真是独具慧眼,明察秋毫!”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龙斌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傻笑时,小乔话锋一转,厉声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四弟当场为我们演示一番,这‘自缚双手、自刺后背七刀、再负石投河’的‘自杀’之法,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墨指挥使!取绳索、尖刀、巨石来!让四皇子现场演示!”
“哗——!”堂上堂下瞬间炸开了锅!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三皇子根本不是要帮龙斌,而是要用最犀利、最讽刺的方式,逼他亲口承认自己的荒诞与罪恶!这是杀人诛心啊!
龙斌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瘫软在地,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仓皇间口不择言地大喊:“不!不!不是我!是……是林昆!都是林昆教我的!他说只要这么说,就能……就能拿到很多钱!”
他这一喊,如同平地惊雷!
早已被押解在堂下候审、同样面如死灰的林昆,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他嘶声力竭地吼道:“龙斌!你放屁!我教你判案?我教你草菅人命?那些金子、珠宝,可都进了你和你娘黄妃的私库!我林昆何德何能,能教你这位四皇子做事?我又不是散财童子,把钱都塞给你,我自己喝西北风吗?!”
“就是你!就是你教的!你说没事的!说没人敢管!”龙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林昆疯狂叫嚷。
“分明是你自己贪得无厌,蠢笨如猪!看到钱财就走不动路!现在出了事就想全推到我头上?!”林昆也彻底豁出去了,红着眼睛反驳。
一时间,在这庄严肃穆的龙都治安府衙大堂之上,上演了一出丑陋无比的狗咬狗闹剧。一个愚蠢的皇子,一个卑劣的外戚,为了活命,互相攀咬,将对方的肮脏勾当和盘托出,丑态百出,令人作呕。
小乔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皇太后、龙后以及众位重臣,看着这荒唐而真实的一幕,脸色都阴沉到了极点。龙斌之罪,已不再是简单的昏聩无能,更是牵扯出更深层的贪婪与腐败。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