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枫和习雅宁在街边的小店坐着,马路对面的商铺一堆黑衣人看起来毫无关系,目光从未离开过这个方向。
“吃个饭要这么大阵仗吗?”邱枫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唉,我爷爷派的,说最近不太平。”习雅宁也是很无语的样子,吹吹勺子里的抄手,“上一次吃这些东西,还是跟你在云城的时候。”
“这就稀有了?这还是能坐桌的店啦,路边摊更自由。”邱枫挑着盆里的钵钵鸡,“没有顾易元金贵,他吃餐厅的素面都说胃不舒服,让他陪我吃这些不得要了他的命。”
“咦……”
“大概是命苦吧,为了沈以宁去食堂的结果又被嫌弃。哈哈。”邱枫扒拉手机,被弹出来的消息逗笑,“黑墨林说邬冀从头到尾就让他看天花板,人生头一次这么卑微。”
习雅宁也压下嘴角:“邬冀知道那是他表哥吗,上次我打视频他还说好帅,我当时想说这就是血缘的羁绊吗?”
“不知道,黑墨林不想专门说这些,不过他知道那是他表弟。这不也是在帮忙吗,邬冀经历这些事早该关心他的心理健康的,是我想少了。”邱枫摇摇头,又不免自嘲,他还说道德感太强人会很累,轮到自己也是痛苦,翻阅着黑墨林发来的情况,脸色越来越不好。
“怎么说?”习雅宁吃麻麻香,也担心,但没那么忧虑,好歹从小一起长大,她相信邬冀可以战胜一切。
“抑郁肯定是有的,还有点自毁倾向,能理解,遭受巨大变故,世界观崩塌陷在情绪沼泽里,各种事情在暗处发酵就会觉得什么都不重要,追求内心的平静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中,那就会享受这种痛苦,想让它变成自己的快乐。”
习雅宁努嘴,一番思考后点点头,认同:“邬冀一直是标杆,走的路也是完全按照规划。你还了解这些吗?心理学也有涉猎?”
“黑墨林的专业啊,就像他考无国界律师一样,我都是跟着学的。而且,”邱枫顿了顿,有一瞬的纠结,“我了解是因为我遇到过这样的人,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吧。”
“嗯?”
“宋汀。今天还看见了。挺巧的,我们都有两年没见了吧,当时分开的那么决绝。”
习雅宁静静地听着他讲。
“我跟他见面是在国外的一个狩猎场上,一个为了满足一些人猎奇心理搭建的平台,平时有人在那打打黑拳,那天是一场人兽表演。我当时搞不明白邱桀和殷阮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
“宋汀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一个,对啊,他好像一直都很瘦,胳膊比缠绕在身上的铁链还要细。他家势力消亡,他被仇家卖到了那里,人间炼狱。这就是带我去的原因吧,我肯定会带他出来。只是我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先看的不是我,是邱桀和殷阮。
“按道上的规矩,我买下他,他属于我,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的爸爸妈妈他所有认识的人都在道上混战中离开了。所以他虽然忠诚于我,却一直恨着邱桀他们。
“宋汀那个时候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给了他一个身份,是之前我们邱家出去的一个家臣收养的儿子,和邱家有关,又不会让他打探到很重要的事情。和宋家之间没多大关系,就是一个重新活着的身份而已。
“我也很痛苦,是我和他说,活下来,人是会有各种情绪,会恨也是必然的,可是他真的对我爸和殷阮做什么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错,那场战役他们实打实的是对立面,那他想要报仇,我能逼着他不去吗?
“其实我可以,事实上,我是他的主子,也可能是那段在狩猎场的生涯,让他浅意识里的人格都消失殆尽。他是听了我的话才没有隐藏仇恨。可是我还是会想逃避,所以就分开了。再见面,五味杂陈。”
习雅宁听着听着就知道是谁了,脑海中出现那次视频里看到的脸,原来邱枫的狗是这么来的,之前想过各种剧情,没想到真相这么悲惨。
“唉,时过境迁,他还喊我主子,早知道不答应了,现在他有独自生活的能力,不需要我。”
“他想喊你主人,你为什么不同意?”习雅宁替当年的宋汀发出疑问。
“呃?”邱枫惊愕,不过他俩都知道很多对方觉得不该知道的事情,无所谓了,很快调整好表情,“因为有人喊我主人了,我觉得这个身份,一个就够了吧。”
“咦?!”习雅宁到口的饭差点包不住,“谁啊,你们邱家不是没有私奴这种制度吗?”
“对,是沈家的。我参加竞赛的原因,就是我要去雪域,见见沈家的人。”邱枫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面前的盘子,“明宴,他之前是沈长卿的私奴,他们那边的恩恩怨怨之间的牵扯太多了,我自己都说不清。他想要归属,我给他三年,如果能活着回来,以后死了就给他收尸葬在沧澜山里。还有一年不到。”
“他……”信息量过大,而且连带的事情过多,习雅宁脑力要过载了。
“我好奇过,他是不是沈长卿用来对付我的棋子,不过我愿意相信他,而且给他三年成长,这么长时间,要谋划也太久了吧。”
“沈家,你认识?”
“嗯,小时候和沈临晔玩的还行,就是沈长卿的哥哥。后来我去特训啊事情挺多的,再跟他正式接触,就是沈家夺权的时候了。
“老大沈临晔老二沈厉寒,斗的你死我活。沈厉寒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极其阴狠的人,如果没有插手,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沈长卿不是主母的孩子,从小过的凄惨,他说整个沈家只有临晔给他一方庇佑。最后那场战役,沈厉寒死了,沈临晔失联。”
“沈长卿……所以,你是支持的沈临晔最后却被他捡漏了?”习雅宁问。
“不算。我支持的就是沈长卿,当初是沈长卿跟我开口的。我和他是在一个俱乐部认识的,他说他想要,他需要沈家独裁权力,既如此,有何不可。”
习雅宁沉默,睫毛在眼下撒下一片阴影,或许很多事情,都在她所了解之外。
“我和他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还有隆冬,是特训营认识的。当初说好了当一辈子的好朋友走南闯北不分离,结果背刺我还一走了之。我也是两年前才知道,隆冬之前是沈临晔从小培养的暗卫,现在是沈长卿的私奴。”邱枫回想起当时的事情还是止不住冷笑,无可奈何,“我合理猜测就是沈临晔知道我去特训所以把他也塞进去的。怪不得当初说拿不了第一最起码给他个第二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呵。”
“隆冬……”习雅宁听的云里雾里,沈家的关系她知道的并不是特别清楚。
“嗯。最后综测圣洛蒂第一我第三,第二就是他。当初在山崖上他故意让我救他结果反手给我一刀。打到后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说他迫不得已,那随他的愿。”邱枫挑挑眉,平复情绪,“嗐,怪我没有防备,他说的没错,是我不该对谁都装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
“啊嗯?”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怪不得当初和他玩得好,他是真懂我。”邱枫勾唇,笑了笑。
“嘶……确实是有一点。”习雅宁顿了顿,斟酌着开口,“你看起来对谁感情都挺深的,共情能力也特别强,但抽离的比谁都快,你那些情绪,就像是触发任务一样。我之前就想说了,怕你骂我,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无所谓了。”
“我能骂你什么。”邱枫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挺好的,情绪价值给到位,又不会因为别人影响到自己,身体有自己的保护机制。”
“哈,谢谢你。”邱枫弯起嘴角,给予笑容又归于平静,“沈家我就和这几个打过交道,留给我的麻烦一个比一个多,去见见沈长卿,到时候问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做人不能太忘本。”
习雅宁搅着汤匙的手一动,汤汁溅到手上,下意识甩开:“啊呀我去。”
“带你去洗手池。”邱枫起身把碗碟拿开。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习雅宁挥挥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神色太过慌张了,扭头离开尽力让自己显得无事发生。
邱枫望着她的背影,几秒后坐下。
“您好,打扰一下。”有服务员过来收拾,邱枫垂眸,大脑放空的样子,只有黑白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哗啦——”
一阵锅碗瓢盆乱七八糟的碰撞声,邱枫默默看着一身淅淅啦啦的汤汤水水:“没事……”
服务员像是被吓住的样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天没有动作,邱枫抬头。
“不好意思啊帅哥,没有进眼睛里吧,有没有事啊?”老板是个风风火火的大姨,赶来把人挡在身后,开始赔着笑道歉。
“对不起,多少钱我赔给您。”服务员抽噎着挪出身子,半身围裙系在腰上,油污和劳作的痕迹明显。
邱枫再次在嘴边的“没事”咽了下去,没劲,抬眸:“好啊。”
“啊帅哥……”老板还想说几句,看气氛不对只能暗暗叹气,“不好意思啊小帅哥,给你们免单,下次再来阿姨请你吃。”
“谢谢阿姨,没事的,您回去忙吧,遇水则发嘛。”邱枫拿着毛巾擦着身上的污秽,笑盈盈的消除老板的紧张。
老板一步三回头,奈何后面也离不了人,看邱枫确实没事,就走了。
那服务员眼看邱枫这么好说话,微微松一口气,立马又凑上:“我帮您擦吧。”
“不用。”邱枫火速面无表情。
吃瘪,服务员尴尬了一秒继续微笑着穷追不舍:“我加您个联系方式,衣服我洗完了送回给您?”
邱枫想笑,也确实笑了:“脏了的衣服我还会穿?我开给主理剪裁师的时薪是两万,这身衣服从定稿到产出,觉得多少钱你赔的起?”
“啊?”服务员表情垮了,刚回来的习雅宁也一脸懵逼。
“你啊什么,这才叫真的欺负到你男朋友头上了,不是说在京城能让我横着走吗?怎么到处都有人在我头上拉屎。”邱枫俨然一副小白脸软饭硬吃的傲娇做派。
习雅宁嘴角抽搐,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于邱枫的烂桃花运表示见怪不怪,在旁边找个干净位置坐下。
那人世界观都崩塌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话本里也不是这么写的啊,以为能赚点钱,结果都不按套路出牌。
“稍后会有人和你商谈赔偿事宜进行公证,麻烦腾出来时间。”
邱枫说完没一会儿云烨就来了,把衣服递过去,回身带着服务员商谈。
“陪我。”邱枫晃晃头,拉着习雅宁。
“那我可要看着你换,还没看过呢。”习雅宁故意逗逗他。
“行啊,来。”
“等会儿别举报我违背未成人意愿啊。”
两人嘻嘻哈哈,到了店内的小洗手间,习雅宁等在门外:“歪,你平时不是最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吗?怎么这回上纲上线?”
“看不出来他故意的吗?我要是顺着他的意,那是骑在你头上拉屎了。”邱枫在里面倒腾,提高音量回答她,“哎习雅宁,我不明白了,你是一直看不出来这种单纯无辜心机深沉的人是吗?”
“嗐,不想搭理罢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看不出这点小九九了。”
“你太招人喜欢了。”
“我?那不一定。你男女通吃,说不定他想吸引的就是你的注意。你想想看啊,咱们认识这么久,路过那么多人,都是喜欢你的。”
“噎。乔盼儿可不是,她眼里是你的邬少。”
“你有病吧。”习雅宁无语,白眼翻上天,“所以乔盼儿现在如何了,她爸爸妈妈都送进去了你不会不管她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
“你再废话?”
“好吧,她现在在别的城市,我和她说了,在独立自主前她所有的开支我都包了,安心学习,有收入之后还我双倍。”
“你这利息……说多久还了吗别被举报高利贷了。”
“没有,慢慢还呗,我又不缺。”
“她要是不还你怎么办?你现在当好人,万一她像个无底洞一样的要钱往后跟你撇的一干二净,你上哪说理?”
“嗐,总归是我把她爸妈送进去的,她那个家庭不怪她心理扭曲,那我就担一个抚养义务呗,她要多少那是她的事情,如果她能想通,想努力,那以她的才能,我觉得赚个双倍的钱回来还是蛮容易的。”邱枫拾掇好,打开门,将手中的大衣递出去,“披上吧。”
“情侣装?”习雅宁看了看手上,又看邱枫身上的同款。
“嗯。下雪了,多穿点。”
“下雪?现在?”c城是比迪城冷一些,不至于这么离谱吧。习雅宁明显不信,探着头朝外瞅,与此同时,店内熙攘的人群也都朝外蠕动,声浪此起彼伏。
“哇塞!下雪了!”终于,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大家都被漫天的白色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