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腾国际产业的私人别墅里,夜幕像块厚重的丝绒缓缓落下。
餐厅的暖黄灯光漫过红木餐桌,映得满桌菜肴油光锃亮——
清蒸鲥鱼带着细鳞的鲜甜,红烧肉的酱汁浓稠得能拉出丝,
还有老爷子最爱的那道糟三样,糟香混着酒香在空气里弥漫。
滕君昊穿着熨帖的家居服,亲自给主位上的老爷子斟了杯白酒,酒液坠进青花杯里,荡出细密的涟漪。
他给自己也满上,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下老爷子的杯沿:“爸,尝尝这新到的茅台,窖藏年份足。”
老爷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随即看向滕君昊:“给那臭小子打个电话,让他回来陪我喝两杯。”
滕君昊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鲥鱼给老爷子剔去细刺,笑道:
“爸,我陪您喝不一样吗?子京这几天两头忙,海口的工程刚开工,
安家那边的事又让他窝着火,这阵子我在公司都见不着他的人影,指不定在哪儿盯着事呢。”
老爷子“哦”了一声,筷子在碗里顿了顿,忽然问道:
“听说江程煜那小子,把海口区域的工程大方的给了丰腾?子京怎么跟人家交易的?”
滕君昊给老爷子续上酒,无奈地摇了摇头:“丰腾自从交给他,就不让我们这些老的插手了。
不过我问了一下财务部,他这次出手倒是阔绰很——
按市场价的三倍给江程煜那边打的款,还答应以后项目盈利分人家三成。您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老爷子却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哼了两声:
“傻?这俩孩子心里都有杆秤,可都精着呢。”
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国家要发展,就得有这样不计较一时得失的年轻人。
眼里装着事,心里装着秤,才是干大事的样子。”
滕君昊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还是您看得透。”
“这次回来我还要多住些日子,约孩子们回来吃个便饭吧!”老爷子安排。
老爷子没再接话,只是慢慢喝着酒,目光落在桌上那道糟三样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眼底的暖意里又掺了点别的情绪。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暖黄的灯光把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板上叠成一片安静的剪影。
凌雅听着公公话里对孙子的想念,悄悄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指尖划过通讯录,找到“子京”的名字,轻轻点了下去。
公寓里,滕子京还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喝闷酒。
茶几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映着他眼底的迷茫——
余飞家那间属于安姌的卧室,像根刺扎在他心上;
七年的等待换来又一个三年之约,更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懂,为什么她明明可以安稳待在自己身边,却非要逼着自己像个战士一样去闯?
酒喝得越多,心里的疑问就越重,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手机铃声突然划破寂静,他下意识摸索着抓起沙发上的手机,
看到屏幕上“妈”的字样,晕乎乎地划开接听:“妈,什么事?”
“儿子,你……又喝酒了?”凌雅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我喝酒不是常事吗?”滕子京舌头有点打结,语气却带着几分不耐烦的醉意。
“你爷爷回来了,念叨着你们呢,”凌雅放缓了语气,
“晚饭都备好了,他让我给你打电话,回来陪他喝两杯。”
“好嘞妈,五分钟就到,让爷爷等着我!”滕子京忽然笑了,语气里透着孩子气的爽快。
说罢,他晕乎乎地起身,脚步踉跄着摸到门口,在玄关处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引擎轰鸣着划破夜的宁静,玛莎拉蒂像离弦之箭般穿梭在车流里,没一会儿就冲进了别墅院子。
保安见状赶紧上前拉开车门,就见滕子京摇摇晃晃地钻出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京爷回来了?”保安恭敬地问候。
滕子京摆了摆手,自己跌跌撞撞往客厅走,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爸!妈!我回来了!爷爷呢?”
凌雅闻声迎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眉头瞬间皱起,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儿子,州毅呢?”
“在……医院呢。”滕子京舌头打卷,含糊不清地说,“我自己回来的。”
“医院?”凌雅心一下子揪紧了,“那孩子是…又跟人打架了?”
“妈,别总把阿毅想那么坏,”滕子京伸手扶住母亲的胳膊,语气难得正经了些,
“他就是高烧昏迷了,我刚给倩倩打了电话,她在医院照看着呢。”
说完,他甩开母亲的手,脚步虚浮地晃进餐厅。
看到主位上的老爷子,眼睛一亮,晃悠悠走过去就抱住老爷子的脖子,
像个撒娇的孩子:“爷爷!您怎么有空回家啦?是真的想我了吗?”
老爷子被他勒得一僵,拍了拍他的胳膊:“起开,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腻歪。”
滕子京却耍赖似的坐到旁边,嘿嘿笑着:“爷爷,我就是活到一百岁,在您跟前也是孩子啊,对不对?”
“臭小子,就会贫嘴。”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
“安姌呢?副官说你接她回家了,怎么没带回来一起吃饭?”
滕子京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下一秒,他又伸出双手抱住老爷子,
把脸埋进老人宽厚的肩膀里,声音在酒精的催化下显得格外沉重,
带着浓浓的鼻音:“她不回来了……三年之约……安泰要是没起色,我们就……陌路了……”
话音刚落,他就没了动静,大概是醉得厉害了。
老爷子的心猛地一揪,粗糙的手掌轻轻抚着孙子的后背。
这孩子心里的苦,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为了安姌,不顾腹部刀伤,打伤保镖,闯基地;
为了护着她,在公安局大闹着要自首;为安姌杀自己,做实是自卫。
在军区疗养院,自己怎么罚他,他都咬着牙不吭声……
唯独听安姌说拿掉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当场哭的撕心裂肺,
回到医院后,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直到大年三十才醒过来。
“叫保安进来,”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心疼,“把他扶回卧室歇着吧。”
两个保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地扶起昏睡的滕子京。
老爷子看着孙子耷拉着的脑袋,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似乎也驱不散这瞬间弥漫开的沉闷。
余飞家那间属于安姌的卧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黑暗像浓稠的墨,将整个房间裹得密不透风。安姌缩在床角,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布娃娃——
娃娃穿着蓝色的牛仔背带裤,戴着一副小小的黑框眼镜,
还是余飞送她的生日礼物,还发誓一辈子守护她,不离不弃。
她把脸埋在娃娃柔软的布料上,浑身却像被架在炉火上烤,每一寸皮肤都透着焦灼。
那些铺天盖地的舆论,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蚊子,钻进耳朵里,挠得她心头发慌。
“安泰科技早就空壳子了,安大小姐跟京爷那点事,说白了就是人体交易。
你看那婚姻财产协议刚公证完,安泰的亏空债务就全冒出来了,真当滕家是冤大头?”
“不止呢,我听说是七年前就结下的梁子。安姌在学校时,
她男朋友跳楼死了,据说就是京爷爱而不得,逼着人家跳的。
现在她回国,摆明了是来复仇的,结果没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反倒被滕家按得死死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呗。”
那些恶意揣测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她用力闭紧眼睛,可那些声音还是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撞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怀里的布娃娃被她抱得越来越紧,形态都随着臂弯扭曲了。
七年前的事,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如今又被人翻出来,撕得粉碎,晾晒在阳光下任人指点。
她明明只是想让安泰活下去,明明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只能依附别人的菟丝花,
怎么就变成了别人嘴里的“交易”“复仇”的工具?
黑暗里,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那只被抱在怀里的布娃娃,沉默地陪着她,在无边的夜色里,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和心口的滚烫。
余飞贴心的端来一杯奶茶,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尽管屋里很黑,
但是他熟悉屋里的布局,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大床边坐下。
将奶茶递到安姌面前道:“安姌姐,心情不好喝杯奶茶吧!”
安姌接过奶茶,低声回应:“小飞,谢谢你,我安家如今没落,你还不离不弃。”
“安姌姐,你说什么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从小就那么照顾我,
如今即使没有安泰公司,我余飞照样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小飞,明天我们去梓东国际律师事务所,找找顾律师吧!
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咨询一下我爸妈他们能最大减刑到什么程度?”
“好,明天我陪你去,你喝了奶茶早点睡,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罢 他起身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床边那个模糊的剪影,
轻轻带上了房门,把满室的黑暗和沉重都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