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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棺中故事 > 第32章 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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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罗盘

暗金色的罗盘悬浮在粘稠的血沼之上,指针微颤,光芒固执,像一枚嵌入死寂眼瞳中的异色瞳孔。葬影林的迷雾重新合拢,乳白色的流质贪婪地舔舐着这片短暂清晰的区域边缘,却畏惧般不敢侵入那罗盘光芒晕染的范围。

老者虚幻的身影在迷雾弥漫中愈发淡薄,那双清澈得诡异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它”一眼——那目光穿透了苍白的面皮,冰冷的骨骼,仿佛直抵“它”意识深处那片混沌与死寂交织的核心。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老者的身形如同溶于水的墨迹,丝丝缕缕地消散在重新聚拢的迷雾里,连同他脚下那片荡漾的暗褐色血沼,也悄然平复,恢复成与周遭无异的、被迷雾覆盖的林地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段被强行插入的、不真实的间奏。

只有那枚悬浮在半空、微微颤动的暗金色罗盘,证明着某种干预确实发生过。

“它”——那苍白的人形——依旧立在原地。死寂的眼眸锁定了罗盘。体内,“初孽”的意志对这非预期的“收获”充满了戒备与审视。吞噬的本能告诉它,这东西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绝非理想的“养料”。但守棺人记忆碎片中,那刚刚解锁的、关于“指引之器”的模糊信息,又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意识的某个角落。

不是钥匙,是……指针?

指向何处?所谓的“门扉”?还是老者口中那晦涩的“终焉之景”?

“陈守拙”残存的底层认知,冰冷地运转着,分析着利弊。放弃?无视这可能的线索?还是……接触这未知的变数?

“它”缓缓抬起了那只苍白的手。

没有动用任何阴寒的力量,只是以一种近乎试探的姿态,伸向那悬浮的罗盘。

指尖在触及罗盘边缘的瞬间——

“嗡……”

罗盘猛地一震!

并非抗拒,而是一种……激活般的共鸣!

暗金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稳定!罗盘表面那些复杂深邃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微弱的光晕。而那只一直无规律颤动的指针,在“它”指尖触碰的刹那,猛地定格!

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东方偏北。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完全不同于“钥匙”碎片能量波动的信息流,顺着“它”的指尖,直接注入了“它”的意识!

那不是记忆,也不是知识。

更像是一副……动态的坐标图。

以“它”此刻所处的位置为原点,一条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曲折蜿蜒的虚线,在意识的“视野”中铺展开来,指向东方偏北的群山深处。虚线的终点,并非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一片模糊的、不断轻微扭曲的区域,旁边标注着两个古老而扭曲的文字,依稀可辨——

“骨冢”。

守棺人记忆碎片中,那个被刻意模糊、充满了禁忌与恐惧的东方源头区域!那个可能与“源棺”最初位置、“初孽”真正“躯体”相关的禁忌之地!

罗盘给予的,不是碎片的位置,而是一条通往最终谜底的……路径?一条被某种古老力量(或许是那位老者,或许是更早的存在)标记出来的、相对“安全”或“隐蔽”的路线?

“它”的死寂眼眸深处,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非本能驱动的波动。

“初孽”的意志因为这指向最终目标的路径而发出了亢奋的低吼,暂时压过了对罗盘本身的疑虑。

“陈守拙”的底层意识则在那“骨冢”二字的刺激下,泛起更深的、源自血脉本能的寒意。

没有犹豫太久。

“它”的手指收拢,将那枚暗金色的罗盘握入掌心。

罗盘在接触掌心的瞬间,光芒内敛,体积也似乎缩小了一圈,化作一个温凉的、如同古老黄铜制成的挂饰般,贴合在“它”苍白的手掌纹理中,只留下指针那一点微弱的定向感,持续不断地提示着方向。

“它”不再理会周围重新变得浓郁、试图涌来的迷幻迷雾。骨杖轻轻一顿,那双空洞的眼眸,沿着意识中那条虚线指示的方向,投向了葬影林的深处。

迈步。

这一次,它的步伐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目的性。

罗盘指引的路径,并非直线。它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了葬影林中一些能量波动异常剧烈、幻象尤其险恶的区域,甚至绕过了几只正在雾中徘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影噬兽”群落。

“它”沉默地行走着,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精准地踩在每一个虚线标记的“安全点”上。周围的迷雾依旧试图侵扰,幻象依旧层出不穷,但在罗盘那微弱却稳定的方向感支撑下,这些干扰仿佛都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无力。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在这迷幻之地依旧难以估量。

前方的迷雾,突然开始变色。

不再是乳白,而是逐渐染上了一层暗沉的、如同铁锈般的灰褐色。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气息,也被一种更加厚重、更加干燥的、仿佛亿万尘埃堆积了无数岁月的陈旧味道所取代。

迷雾的流动也变慢了,变得粘滞,如同胶水。

脚下的大地,触感也变得不同。松软的腐殖土被一种坚硬、粗糙、仿佛混合了砂砾与碎骨的硬质地面所替代。

“它”的脚步微微一顿。

罗盘意识中那条虚线的终点——那片“模糊扭曲的区域”,就在前方不远了。

这里,已经是葬影林的边缘。或者说,是某种界限。

“它”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几乎与皮肤同色、只有指针微光提示其存在的罗盘。

然后,一步踏出。

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

迷雾……消失了。

不是散去,而是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所有的迷幻与流动都隔绝在了身后。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荒芜到极致的平原。

大地是统一的、毫无生气的灰褐色,布满了干裂的缝隙,如同老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凝固的、死气沉沉的灰暗。

平原之上,没有草木,没有河流,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只有……骨头。

无穷无尽的、各式各样的、堆积如山的骨头。

有粗大如梁柱、布满螺旋纹路的不知名巨兽肋骨;有细小如米粒、密密麻麻堆积成丘的虫豸甲壳;有扭曲变形、依稀能看出人形轮廓的破碎骨骸;更有许多根本无法辨识种属、形态怪诞的骨殖残片……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散落,而是仿佛被某种力量引导着,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阵列,层层叠叠地堆积、铺陈在这片灰褐色的平原上。有些堆成巨大的锥形骨塔,有些排列成蜿蜒的骨河,有些则构成了庞大而诡异的、如同祭坛般的骨制建筑。

这里,就是骨冢。

一个由无数生灵遗骸构成的、沉默的、死亡的国度。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沉淀了万古的死寂与衰亡气息,比泣血谷的怨恨更加纯粹,比葬影林的迷幻更加真实。

“它”站在骨冢的边缘,苍白的身形在这片灰暗的死亡背景下,竟显得不那么突兀。那双死寂的眼眸,缓缓扫过眼前这令人灵魂冻结的景象。

掌心,罗盘的指针,不再指向固定方向,而是开始疯狂地旋转,最终,颤抖着,指向了骨冢平原的最中心——那里,隐约可见一个由最为粗大、最为古老的骨骸垒砌而成的、巍峨如山的巨型骨堆。

而在那骨堆的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骨头。

是一点微光。

一点极其黯淡、却在这片死寂灰暗中异常醒目的、暗红色的微光。

“初孽”的意志,在“它”体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般的共鸣与渴望!

那不是对“钥匙”碎片的渴望。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离家万里的游子,终于看到了故乡炊烟般的……归属感!以及,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它”的意识底层,那属于“陈守拙”的最后一点冰冷认知,在那暗红微光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发出了濒临蒸发的嘶鸣。

那里……

就是一切的源头吗?

“它”握着骨杖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然后,迈开了脚步,踏入了这片由无尽死亡铺就的、通往最终真相的……骸骨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