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走廊回响，尤若斯立刻收敛了眼中翻涌的暗色，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容：“姐姐。”
“人还活着吧？”赫莉娅推门而入，掌心托着一团流转着五彩光芒的能量球——那是房间内逸散的魔力被重新凝聚的形态。
原来卡莫得先前射向尤若斯的魔力弹，都被房间内设下的无形屏障悄然吸收，此刻又化作纯净的魔力回到了赫莉娅手中。
“放心，只是暂时昏迷，我下手有分寸。”尤若斯一个箭步贴近，手臂自然地挨着她的衣袖，“姐姐特意嘱咐过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自尤若斯苏醒后，赫莉娅敏锐感觉到他身上微妙的变化。
从前他总爱刷存在感，喜欢耍小性子，偶尔会恶劣地捉弄她，像只爱撒娇、爱吃醋的小狗，不管被推开多少次都会乐呵呵地扑上来。
但现在……
他的话变少了，却在肢体接触上更加黏人。走到哪都要贴着，仿佛要从肌肤相贴的温热中寻找安全感。
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兽，总要贴着才能安心。
有时赫莉娅嫌他碍事，他也不恼不闹，只是退到不碍事的地方，用那双执着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目光炽热得令人难以忽视，甚至让赫莉娅感到一丝寒意。
赫莉娅内心嘀咕：我的阳光小狗怎么变成阴湿男鬼了……谁偷了我家狗啊……
她捻起一缕尤若斯的白发，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不由自主流露出心疼：“还没完全恢复吗？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还需要时间消化那些力量。”尤若斯不想让她担心，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再说，姐姐不是最喜欢白毛吗？”
赫莉娅轻拍他的胸膛，顺势推开些许，带着嗔怒：“胡闹！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但当视线落在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容上，再大的火气也化作了心疼，所有责备都变为无奈的叹息。
她轻轻环住他的肩膀，额头抵在他心口，声音闷闷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这话她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说，尤若斯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因此难以判断其中有多少真心，是不是哄他的场面话。
但至少，赫莉娅愿意哄着他、让着他、爱护他。
察觉到这一点转变时，尤若斯内心雀跃不已。
“姐姐放心，”尤若斯克制着眼底深处的狂热，轻轻回抱，动作小心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不管你去哪，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永远永远不再分开……”
两人静静相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温存。
片刻后，赫莉娅脱离这个并不温暖的怀抱，蹲下身检查昏迷的卡莫得。
她指尖泛起微光，仔细探查着他的状况。
“命运女神不是被夺走了权柄，现在只掌管运势吗？怎么还有自称命运女神信徒的人？”她困惑地蹙眉。
“你对祂的认知都来自祂自己的说辞，祂若有意隐瞒，你自然无从得知。”沃特西塞的身影悄然浮现，伫立在她身侧。
见到尤若斯，祂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多余表示——既无喜爱也无厌恶。
祂的注意力全在赫莉娅身上。
沃特西塞一直在默默关注赫莉娅，但多数时候不会主动现身，除非赫莉娅呼唤或需要祂。
祂在暗处守护着她，不知是作为守护神，还是在监视、企图控制一切。
“命运的权柄一部分被秩序瓜分，一部分散落在外，还有一部分留在祂手中。”尤若斯紧挨赫莉娅蹲下，“所以世间仍有命运信徒，但他们大多不显于人前，而是驻守在命运三重殿。”
“散落在外？”赫莉娅挑眉看向尤若斯，“塔纳莎家族？”
尤若斯点头：“对，他们瓜分了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流落到掌握预知魔法的魔法使手中。”
“那命运三重殿又是什么？为什么驻守在那里？有宝藏吗？”赫莉娅连珠炮似的发问。
这个世界太大太复杂，总是能带给她新的惊喜，即便已经见识过诸多奇景，依然有无数未知等待探索，她只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浅。
“不过是供奉命运的庙宇，名头听起来唬人罢了。”沃特西塞瞥了眼尤若斯，眉心微蹙，语气平淡，“命运并未陨落，仍有信徒供奉，但据我所知，命运三重殿已经所剩无几了。”
“信仰命运的信徒受其眷顾，能窥探命途、预见未来。”
尤若斯不甘示弱地抢答：“说是驻守，其实是监视和传话。他们守护的不是个人命运，而是整个世界的命运。”
“整个世界？！”赫莉娅震惊不已。
“用姐姐能理解的话说，就是世界线。命运女神能窥探世界线的走向。”尤若斯蘸着卡莫得的血在地上画了一条直线，“当世界要发生重大变故时，命运女神会提前应对，派信徒执行，用蝴蝶振翅的微风掀起扭转命运的风暴。”
“但更多时候祂无能为力，不会轻易干涉世界线。因为一旦介入，命运就不再既定，难以预测走向。”
“所以接受命运、顺从命运，是大多数命运信徒和塔纳莎家族坚持的原则。”
“驻守命运三重殿的信徒被称为大祭司、预言家。当重大变故即将发生时，命运女神会降下神谕，由他们传达给世人。”
赫莉娅疑惑：“这不就是变相干涉命运吗？让人知晓自己的命运，不就是对命运的反抗？”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有反抗命运的勇气和毅力。”沃特西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多数人在知晓命运后，会选择顺从接受。”
“而且……”尤若斯补充道，“命运三重殿已经沉寂数百年了，世人几乎快要忘记它的存在了。”
赫莉娅托着下巴，眼神渐渐深邃：“如果命运三重殿一直由命运女神掌管，这几百年没有神谕，是不是因为……”
“祂早已窥见世界终将毁灭的命运。”
“祂无力阻止，无法改变，更不能放出消息引发恐慌，保持沉默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她顿了顿，“人一慌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祂不能保证这预言会不会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所以选择沉默，私下寻找解决办法。”
回想之前与斯芬忒妮娅的交谈，赫莉娅发现对方只提与秩序的纷争，从未提及世界毁灭。
祂不知道吗？
不可能！
连秩序和智慧都知道，没道理执掌过命运权柄的祂会不知情。
秩序和智慧等神明的解决办法是培养赫莉娅这个救世主，那斯芬忒妮娅在做什么？只是旁观吗？
但如果世界毁灭了，争夺权柄改变秩序就毫无意义。
细细品味就会发现，斯芬忒妮娅对世界未来的走向是持积极态度。
祂相信世界不会走向既定毁灭，而且很有把握，才会跳过这个前提与赫莉娅商谈争夺权柄、改变秩序。
那么，是祂制定了万全之策，还是坚信自己能成功？
但命运玄之又玄，赫莉娅难以捕捉、掌控和扭转。
多数时候她不愿相信命运。
这也是为什么在北极乡时，即便卡斯珀这个塔纳莎家族的小少爷在身边，她也不让他用预知魔法。
知晓命运后，若走向如自己所愿，难免骄傲自满，反而达不到目标；若走向糟糕，会打击自信，落入命运陷阱。
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能激发人的能动性。
正因为不可知，才没有绝对不可能和万分确定，一切皆有变数。
这样的人生，不是更有趣吗？
“命运向来难以揣度。”沃特西塞摇头，“命运因其使命常年保持缄默，没人知道祂在想什么、做什么。”
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祂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而且没人喜欢被算计利用。或许在祂眼中，所有人都只是命运棋盘上的棋子，价值只在于所在的位置。”
赫莉娅认同地点头：“的确，祂有点不把人当人看。”
想起斯芬忒妮娅蒙住的双眼，她开玩笑：“好吧，其实人家看不看得见都难说！”
尤若斯被逗乐，胸腔轻微震动，轻笑出声。
沃特西塞屈指轻敲赫莉娅的头：“别乱说。”
祂抬眼望向屋顶，视线仿佛穿透阻碍窥见天空，喃喃道：“神明的耳目，无处不在。”
赫莉娅知道这是提醒，便回归正题，指着卡莫得：“所以这家伙是冲我来的。”
“是他自己贪婪找上我，还是……他只是个饵？”
“打开他脑袋看看不就知道了。”尤若斯提议。
“最好不要。”沃特西塞立即驳回，“万一他脑子里藏了别的东西呢？即便没有命运插手，魔法协会不会针对周然仪加以防范吗？”
赫莉娅摸着下巴点头：“父神说得对，的确有风险……”随即粲然一笑，话锋一转，“但为满足好奇心付出代价，也不是不可以。”
见她搓手兴奋，一脸跃跃欲试，沃特西塞便知道她心意已决，拦不住的，只得无奈叹气。
尤若斯则一脸了然。
“罢了，小心些。”沃特西塞宽厚的手掌覆在赫莉娅头上，微光一闪，一股暖流窜过颅内，落下保护。
尤若斯不甘示弱，拉过赫莉娅的手要在她手背画咒术花纹，但被赫莉娅反手握住。
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他脸颊旁飘荡的白发上。
温热的指腹轻抚手背，带着安抚意味，快速眨动的眼睛无声说着“我没事，别担心”。
尤若斯不情不愿地松手。
安抚好尤若斯，赫莉娅深吸一口气，五指按在卡莫得头上，闭眼将魔力缓缓渗入对方意识海，捕捉记忆碎片。
她不会亲自查看——一个人的记忆太多，一股脑看下去不仅记不住，脑袋还会涨得要爆炸。
身为穿越者，她可是有系统外挂啊！
小四处理数据是天才中的天才，又快又好，比她强多了，还能有效隔绝风险。
小四：防火墙！高科技！懂不懂啊！（骄傲脸）
【主儿主儿！虽然关键信息加密了，但人家技术了得，三十秒就破解了，注意查收哦~】
赫莉娅花样夸赞后，心中默念：小四你这声音越来越像谄媚献宝的大太监了……
她仔细端详着手中凝聚成光团的记忆流，目光在沃特西塞与尤若斯之间流转片刻，才缓缓将光团引向额前。
“噼啪——”
一声类似电火花的爆鸣骤然响起，赫莉娅的头不受控制地猛地后仰，仿佛被人狠狠弹了个脑瓜崩。
而她手中的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流沙，从指缝间簌簌落下，落地时已消散成无形的烟尘。
“姐姐！”尤若斯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轻柔地托住她的后颈，缓缓将她扶正。
当看到赫莉娅光洁的额头上那片深红的痕迹时，他猩红的眼眸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神变得浑浊而危险。
赫莉娅疼得脑袋发胀，却顾不上这些。
她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卡莫得，只见他的身躯也如那光团一般，正化作流沙渗入看不见的虚空，速度快得连伸手抓住的机会都没有。
“命运三重殿的大祭司极为珍贵。”沃特西塞瞥了眼卡莫得消失的地方，“不论是谁出手相救，或是他自保的手段，都只说明一件事——”
“有些秘密，你不能知晓。”
赫莉娅心中涌起懊恼与挫败，听到这话，逆反心理顿时被激起：“我想要的东西，拼尽全力也要得到！谁都拦不住我！”
对上赫莉娅那双狠厉而执着的眼睛，沃特西塞依旧面色平静。
但若细看，便能从他深邃的眼眸中窥见一丝极浅的笑意。
“小四，你有备份对吧？”赫莉娅直接通过心声与系统交流。
【包的，主儿！】
“能让我绕过这个世界的限制查看内容吗？”她又问。
【emmm……理论上可以，但我没试过，不能给主儿百分百保证。】
【我先操作试试，主儿稍等！】
系统处理信息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小四便带着赫莉娅想要的消息回来了。
【主儿，我不能直接让你看，但可以转换形式呈现。】
【我提取了那人记忆中的关键信息，请主儿查收~】
“呼——”
一道轻微的破风声响起，一本书凭空出现，直直落入赫莉娅急忙伸出的手中。
好家伙，小四这是把mp4的视频文件转换成txt文本文档了！
沃特西塞对此并不惊讶倒也合理，毕竟祂知晓系统的存在。
但尤若斯也毫无异色，这就值得玩味了。
这说明他早已习惯赫莉娅凭空变出东西的举动。
他果然与我相处了很久……赫莉娅心想。
而且关系必定十分亲密信任，否则她不会将系统这种超然存在展现在他面前。
她突然涌起直接提取尤若斯记忆的冲动。
她实在太好奇了——好奇他们曾经的经历，更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等了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