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在学校的行政楼楼顶呢！要不是我这两天盯着何檬，让她给最挂念的人打电话，她刚才真有可能想不通跳下去！”
“阿檬你别做傻事！”艾柠慌乱地想要下床，可惜双腿没法动弹，反倒是自己摔到了地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阿柠？阿柠！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何檬也慌乱起来，“我不跳楼，我没有想跳楼，我只是心情不好，想着上来吹吹风，我这就下去了！”
刚才帮艾柠接电话的女性捡起了摔到脚边的手机，对着手机平静地说道：“你好，这位病人刚才试图爬下床，结果摔得很厉害，你方便过来看看他吗？”
“我马上过来！”何檬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艾柠这才有功夫去看这位女性，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不过气质上更加成熟冷静，不像是一名高中生。
对方将艾柠架起，放回到病床上，这才自我介绍道：“我是段韶光，一名医学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艾柠对着别人还是很戒备。
段韶光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产生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说：“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女孩子，是我的妹妹，段惜时。”
“我的导师研究的课题正好和你有关，又从我妹妹那里得知了你的情况，所以想来了解一下你的意愿。”
虽然不清楚医学生的培养机制，但是艾柠觉得，以段韶光的年龄，能够加入研究新型手术方式的课题组，肯定很不简单。
对着“天才”，他的自卑又涌了上来，只是这对姐妹刚帮助了他和何檬，艾柠再怎么自惭形秽，也努力打起精神，将谈话继续下去。
“我的意愿？”他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不敢确认，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对，其实我们的手术方式已经完成了临床前研究，并向伦理审查委员会提交了申请材料，现在正在招募符合条件的患者。”段韶光耐心地解释道。
“我从妹妹口中听说了一些你的情况，也不能保证你能够被招募，我自己在课题组内担任的也只是科研助手，没有办法推荐你，只能靠你和你的家人去争取。”
“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艾柠沉默良久，慢慢地点了头。
虽然这种招募应该会在专业平台上公开发布，但是不了解这方面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种事，也就白白错过了机会。
既然已经到了招募病人的阶段，至少说明，新的手术方法已经通过了动物实验，有一定的可行性。
他要做的，不过是为了康复赌一把。
艾柠的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他轻声说道：“我会和我的母亲了解情况的。”
段韶光微微颔首，看她似乎准备就这么离开，艾柠忍不住问道：“我完全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
他没办法相信别人，因为谁会帮助他这样的人呢？
刚才如果不是段韶光帮他接了电话，他或许就会错过何檬最后的来电。
艾柠完全无法想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他又要面对怎样的现实。
段韶光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回答道：“我的妹妹，是个有点小心眼的孩子。”
“不过这不是她的错，是我们的双亲，在养育我们的过程中，采取了错误的方式，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我一直……”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很想将她解救出来。”
“我想着，只要我跑得够快、爬得够高，就可以早点脱离那个家庭，再把妹妹接出来。”
“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既是为了做一点表面功夫，也是想要了解她的近况，没想到的是，妹妹主动问起了我的情况。”
“她说了你的事，问我认不认识相关人士，能不能帮得上忙，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段韶光说道：“至于具体的情况，你去问我的妹妹吧，我只是想成为一个妹妹眼中的好姐姐罢了。”
艾柠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没想到，段韶光这样优秀的人，居然也有做不到的事，也为了妹妹眼中自己的形象而焦虑。
段韶光走后没多久，走廊上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何檬撞开大门，又刹住脚步，站在病房门口，红肿着双眼看向艾柠。
艾柠不敢面对她的视线，他现在这副模样，比以前更加不堪。
可是，何檬跑过来了，坐到病床边沿，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阿柠你还好吗？你瘦了好多，你痛吗？”
光是这样简单的话语，就让艾柠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紧紧地回抱住何檬，还好，她还在，没有发展成那样绝望的未来。
等两个人终于止住了哭泣，艾柠才肿着眼睛，看向百无聊赖地等在一边的段惜时。
他的嗓子都哭得有些哑了：“你好，你是段惜时吗？”
被叫到名字，段惜时撇了撇嘴：“看来你已经见过段韶光了，她跟你介绍过了吧？没错，我是段惜时。”
“谢谢你发现了阿檬的异常，真的很谢谢你。”艾柠说道。
被这么直白地感谢，段惜时有些不自在，她嘟囔道：“我……我只是看不惯，虽然我是很讨厌何檬啦，但是论坛上那些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燕长明的条件确实不错，我也想撮合他和何檬，不过，何檬只是不接受而已，燕长明还什么都没说呢，那些人居然骂上何檬了。”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我讨厌这样。”
艾柠只觉得段惜时的话听起来颠三倒四，为什么她讨厌何檬？讨厌为什么还要撮合何檬和燕长明？
他甩了甩脑袋，决定暂时放弃考虑这些问题。
段惜时抱着胳膊：“好了，既然你们的问题解决了，我也该回家了，还好今天没有家教，不然我就会被家里发现了。”
她正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艾柠说道：“你的遭遇确实很令人遗憾，可是，你应该也不想因此伤害到自己重要的人吧？”
段惜时的视线在何檬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收回，干脆利落地走了。
她讨厌的是那个耀眼又厉害的何檬，现在看来，实际的何檬和那个形象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她那个万能的姐姐，也会因为她突兀的询问，紧张得话都变多了。
这也不一样，那也不一样，段惜时觉得，她以后看人得更仔细些才行。
病房里只剩下了艾柠和何檬两个人，艾柠这才感觉到了尴尬。
他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颓然地垂着脑袋，低声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吧？我想帮你，却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点也不难看！”何檬用力摇着头，“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都是我……”
这回换成艾柠打断她的话了：“和你没有关系！”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青梅竹马的默契，让那些激烈的情绪，即使不通过争吵，也能慢慢平复下来。
这一回，是艾柠主动拉住了何檬的手。
“我会努力治疗，不会再这样下去，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他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也没有意识到何檬的痛苦。
不过，只要从现在开始纠正，就还来得及。
何檬回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同样郑重：“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既然约定好了，那就是一辈子。
你好，艾柠。
你的故事，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