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兵强马壮,可燕州涿州若包围我,北六族背信弃义,我也是进退两难,打仗需粮银,春耕才开始,晖帝也在等收粮。”
“想打通东西涿虎商道,必得先会会涿州刺史,涿州刺史姓盛,怎觉得有几分熟悉?”
穆锦安拿出姚正乾寄来的书信,姚正乾给她说了这位刺史:“盛源靖前几年缴税还算勤快,这几年愈发偷奸耍滑,那就是许岳山勾结他。”
“这笔拖欠的税银若能收回来,可充作军饷。”
***
涿州刺史府邸,这院子是按江南建筑风格打造,春雨中的白墙有些潮湿,绿瓦长满青苔,两位男子走进月洞门。
这位年约四十来岁的乌衣男子,身形高壮,气色红润,面相憨厚,此人便是盛源靖。
他旁边的三十多岁男子,吊儿郎当样子,此人是张嫣禾表弟周思礼,周思礼任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在他表姐薨逝后,他收敛几分。
周思礼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晖帝手中一把刀,指那杀那,他根本不敢拒绝,担任何职不重要,皇帝让他做什么,他就得行动。
这不,他觉得昏聩愚蠢的晖帝竟让他来涿州查税,晖帝没让熟悉税务的严舟渡来此。
严屹在梓州,穆锦安和严舟渡有交情,晖帝担心二人勾结,就派连账都算不清楚的周思礼来此。
这次查税巡视,晖帝竟只派周思礼一人前来。
盛源靖已经好酒好菜招待过周思礼,周思礼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脸笑容:“谢盛大人款待。”
盛源靖带着周思礼进屋,他一路都是躬身,姿态很低,指了指条案上放着的诸多账本:“周大人,您且查账。”
周思礼饱食后有些困乏,一边坐在条案前翻着账本,一边打瞌睡,他的手还没拨几下算盘珠子,就撑脸睡着。
盛源靖见状,给他倒杯茶,笑道:“尚书大人,这是锡鹿部的人参红枣枸杞滋养茶,您喝杯茶提神再查账。”
周思礼也算在张皇后那里见过好东西,笑道:“这人参珍珠点、芦碗、环纹数量多,参须长,应是年份比较久的参,枸杞饱满鲜红,瞧着是精心挑选过的,枸杞不是锡鹿部的吧?”
盛源靖低头弯腰:“大人,是西北枸杞。”
盛源靖拿着矮小鼓凳坐在周思礼身边,指了指算盘从右至左的三列珠子,将周思礼拨错的算珠拨回去:
“尚书大人,下官也不会拨算盘,但听说过算珠上五下一,账本是三百三十一两银子,从左至右,您应该只需拨下三珠,下三珠,下一珠。”
“百位十位个位上,无需都拨上一珠,这样拨出来是七百七十五两银子。”
周思礼不会算账,可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拨上二珠,将五当成一用,算下来总不会比账本少。
盛源靖先前觉得周思礼不懂账本,想:“这赖账手段能征不少税,难怪张兆举荐他任户部尚书。”
他带着官差去酒楼征税,也是拨上二珠,刀架颈侧,商贾地位低下,怎敢和皇后表弟争论?
周思礼一抬腿搭在条案,慢悠悠喝着人参茶,盛源靖说不懂珠算,算是给他留几分面子。
官场圆滑的话,都是以卑为恭,上位者见有才能的智者压着怒火卑微讨好,心中都是得意,但对方也不能太卑躬屈膝,如此显得上位者胸襟宽广。
周思礼也没再多说话,他喝下一口茶,嚼碎红枣,将红枣核吐在账本上。
盛源靖伸手捡起枣核,还是笑脸:“是下官疏忽。”
盛源靖亲手烹茶,这次将红枣切碎,选一株更好的人参,屋外“黑云翻墨未遮山”,远处港口“白雨跳珠乱入船”,屋内烈火焚身心煎熬。
盛源靖一边煎茶一边看周思礼算账,还是继续拨上二珠,他在领悟其意,又将新茶敬给周思礼:“大人喝茶。”
周思礼没接茶,涿州拖欠税款是事实,这笔银子必须收回来,他当然得端着架子,起身出屋:“明天再查,本官累了。”
“是,大人。”盛源靖好声好气送周思礼离开,他回到屋子,看着被周思礼弄乱的账本,乌黑眼珠只有汹涌杀气。
一位身影高大,眼眸深邃的蒙面男子从暗室出来,他道:“周思礼当真不会拨算盘?”
盛源靖端起茶盏泼了出去,形似人的参就脸朝地面趴着,每根胳膊腿都断开,滚烫的茶水灼着枣皮滋滋作响,狂风吹打着屋外花苞落尽的杏树,脆枝满地。
盛源靖在官场多年,人模狗样和故作高深的官员,在他眼里不过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盛源靖口中嚼着人参,指尖将拨错的算珠拨回去:“苦尽甘来终有时,一路向阳待花期。”
“陛下待张皇后的情分已尽,否则也不会杀她,这周思礼连看门狗都算不上,他拨错算珠,是想征两倍的税,在被陛下舍弃之前大肆贪墨一笔,若当真兵乱,风声鹤唳,朝廷顾不上查贪银。”
男子问道:“那大人可要给他一笔银子?”
盛源靖目光向北边望去,听说现在坐镇幽州的是位女王爷,既能担任户部文职,又可上阵杀敌,他守着海港贸易,拖欠税款多年,还能在涿州做他的土皇帝,自是有几分本事。
盛源靖轻轻拨着算盘,暗沉笑意:“曦王也想要这笔钱,但她能给我什么呢?我不缺钱,也居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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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穆锦安看着送回来的请帖,她想邀盛源靖来幽州,可盛源靖表明态度,请曦王去涿州面谈。
顾纹轩听说此事急忙赶来,涿州形势不明,盛源靖这样的老狐狸更是首鼠两端,他道:“殿下不可去涿州,若盛源靖设局,将你交给晖帝,我们前功尽弃,瑾崇说过,你必须留在幽州。”
穆锦安缺军粮,她想打开涿州商道,也想在攻盛安之前拿下涿州,她派人去打探盛源靖家世。
“盛源靖是三代单传,儿子也死了,这样的人就是同归于尽的背后刺刀苗子,他可和任何人联盟,也可随时背弃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