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被道观古朴的窗棂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陈旧却洁净的榻榻米上。空气里弥漫着线香燃烧后残留的淡淡檀香,混合着木建筑特有的沉静气息。与圣芙蕾雅那毁天灭地的喧嚣和令人窒息的病娇压迫感相比,这里简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宁静港湾。
何承瑞靠坐在一个蒲团上,身上的破损西装外套已被脱下,搭在一旁。他里面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但锁骨处那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微型机械接口、腰侧那片仍在缓慢蠕动扩散的墨绿色蛇鳞状红斑、以及右手腕上时隐时现的金色符文烙印,依旧清晰可见,无声地诉说着他刚刚逃离的炼狱。
八重樱跪坐在他身侧,动作轻柔而专注地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他手腕上符文烙印周围的皮肤。她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触感微凉而稳定,每一次擦拭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何大人,”樱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方才在树下的寒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些…印记,樱无法祛除。它们蕴含着远超我理解的力量。”她抬头看了何承瑞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担忧和询问。
何承瑞微微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无妨,暂时压制住就好。”他尝试运转体内来自英桀的刻印力量,混合着替身的能量,试图压制那三种异种能量带来的灼痛、麻痒和灵魂束缚感。效果有限,但至少让那无时无刻的折磨减轻了些许。
“哥哥!喝茶!”八重凛端着一个小巧的漆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小跑着过来。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她将茶杯小心地放在何承瑞面前的小几上,“是姐姐珍藏的玉露茶哦!可以安神的!”
茶水澄澈碧绿,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清新的茶香,确实让人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丝。
“谢了,凛。”何承瑞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他小啜了一口,清冽微甘的茶汤滑入喉咙,暂时压下了口中残留的机油、蛇腥和熏香混合的恶心感。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感觉一直绷紧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空隙。这片刻的安宁,弥足珍贵。
“哈——欠!”一声夸张的哈欠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识之律者——小识,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对面一个蒲团上,手里抓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大肉包子,啃得津津有味。羽渡尘的几片猩红羽毛在她头顶懒洋洋地飘着。
“我的好徒弟啊,”她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金黄色的眼眸斜睨着何承瑞身上的印记,“你这‘战利品’还挺别致啊?一个赛一个的会玩。维尔薇那疯婆子给你打洞,梅比乌斯那条蛇给你纹身,阿波尼亚那个神棍还给你盖章…啧啧,这许久不见,她们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她的语气带着纯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微妙的羡慕?仿佛在遗憾自己没赶上这种“好玩”的事。
樱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声道:“小识,请慎言。”
凛也鼓起脸颊:“就是!哥哥已经很辛苦了!”
“切,实话实说嘛...还有,徒弟叫叫小识就算你,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要叫我识之律者大人!”说完,小识满不在乎地又咬了一大口包子,油汁都蹭到了嘴角,“不过嘛,躲这儿算你聪明。老古董这破地方虽然无聊了点,但胜在清净。那些疯女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儿…大概吧。”她最后三个字说得有点含糊,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何承瑞锁骨处的机械接口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眼的蓝光,同时伴随着尖锐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电子蜂鸣,一股强大的数据流试图强行冲破他设下的精神屏障。
“唔!”何承瑞闷哼一声,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茶水泼洒出来些许。
“何大人!”樱立刻放下毛巾,手按在了刀柄上,警惕地看向四周。
凛也吓得跳了起来:“怎么了哥哥?”
“哼!阴魂不散!”小识的金瞳一厉,抬手对着何承瑞锁骨处那闪烁的接口凌空一抓!一股无形的、狂暴的精神力量如同重锤般狠狠砸下!
“咔嚓!”一声只有精神层面能听到的碎裂声响起。
那刺眼的蓝光和尖锐的蜂鸣如同被掐断的电源,瞬间熄灭、消失。接口处只剩下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蓝光,暂时沉寂了下去。
“维尔薇的神经锚定,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屏蔽。”小识收回手,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包子屑,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不过嘛,屏蔽得了信号,可屏蔽不了‘味道’哦。”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何承瑞腰侧那墨绿色的蛇鳞状红斑,那印记似乎因为刚才的波动而更加活跃了一些,散发着微弱的、甜腻的腥气。
何承瑞的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渗出冷汗。他放下茶杯,手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短暂的宁静被无情打破,提醒着他那三位寻夫五万年的病娇是何等的难缠。维尔薇的科技追踪,梅比乌斯的生物感应,阿波尼亚的命运窥视…她们的手段层出不穷,太虚山并非绝对的安全区。
“她们…很快会找来?”樱的声音沉静,但握刀的手更紧了。她明白,能让何承瑞如此狼狈逃离的对手,绝非易与之辈。
“谁知道呢~”小识耸耸肩,又拿起一个包子,“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反正这里迟早要热闹起来。不过嘛…”她突然对着何承瑞露出一个狡黠又带着点恶趣味的笑容,“在她们找来之前,好徒弟,你总得交代交代吧?”
“交代什么?”何承瑞皱眉。
“装傻?”小识金瞳一瞪,“当然是交代你和那群老相好的‘风流韵事’啊!五万年!你是怎么把她们一个个都招惹到手的?维尔薇那个机械狂人,梅比乌斯那条毒蛇,还有阿波尼亚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修女…啧啧,你这口味够杂的啊!快说快说!老古董虽然自闭了,但本姑娘可是好奇得很!就当是收留你的房费了!”她兴致勃勃地凑近,一副准备听八卦的样子。
樱虽然没说话,但擦拭何承瑞手腕的动作停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眸也静静地注视着他,显然也在等待一个解释。凛更是竖起了耳朵,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看来那些模拟的记忆,她们各自有的确实有些差别。’
何承瑞看着眼前这三双等待“故事”的眼睛,再想到山下那三位随时可能杀来的、手段各异的恐怖前女友,以及身上还在隐隐作痛的“纪念品”…
一股比面对毁灭性能量对撞时还要强烈的疲惫感和…无奈感,涌上心头。
这房费…可真不好付。
他端起茶杯,将里面已经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说来话长…”他放下空杯,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准备开始讲述一个跨越了漫长时光、充满了意外的故事。
窗外的山风似乎更疾了些,吹得道观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太虚山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短暂间隙,随时可能被新的风暴撕裂。而何承瑞的“避难所”生活,在被迫交代“情史”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