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仪望着父亲关切的眉眼,心头淌过一阵暖意,扬声笑道:
\"爹爹,明日便是除夕,哪用得着这时候大动干戈?等开春回暖了,我自有打算。\"
母亲接了话,还故意拖长了语调:
\"瞧见没?你这闺女又要往外扔钱了。这五座山,怕是要费好些钱喽!\"
她虽嘴上说着嗔怪的话,眼角眉梢却是暖意亲情,连寒风都让人觉得温柔了。
原本分别的气氛,反倒温暖惬意了许多。
“走吧,上车!”
父亲扶着母亲先上了马车,回头看向女儿时,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却一言不发。
王瑾仪见状,不由得有些发愣,连忙拉住母亲的衣袖:
\"娘亲爹爹,这就要走了?你们才刚到呀!瑾儿还想留你们吃顿斋饭,多说几句话呢......\"
母亲已在车辕上坐稳,闻言嗔怪地瞪了父亲一眼,随即朝女儿伸出手:
\"傻孩子,你父亲逗你呢。来,上来!带你去瞧瞧坡下给你建的庄子。\"
王瑾仪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父亲,又瞅瞅母亲,见两人神色坦然,才迟疑着搭上母亲的手,被拉上了马车。
小小的车队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穿行,越往深处,山路越难走。
后来实在无路可走,众人索性弃了车马,攀着山间的藤蔓,互相搀扶着往下走。
到了落霞庵山脚下,竟豁然开朗——一片平整的坡地依山而立,不远处有山涧奔涌而下,下方有个石块简单围砌的水塘,在寒风里哗哗流淌。
坡地已经被简单收拾平整过了,清理出的石块都按大小各成一堆,平整出冻土的大块的泥疙瘩冻得硬邦邦,散落成另一堆。
碗口粗木料整齐码放,上面盖着油布,一些散放的各种破开的木料分组摞在一起,还有一些禅房地面铺的青石板堆叠整齐……
这就是给自己建禅房备料的地方,只看禅房很难有现在的感觉,冬季施工本就不易还实实在在绝不省简工序……
靠山坡另外立着几根烤成深褐色的木料,炭化层还没处理,
“这是建房木料作的防火处理,你试试,木质变的更紧固坚硬了。”
父亲指着坡地边缘那几根碳化过的木料,
“你的事出的突然,族里动员了最有经验的匠人,紧赶慢赶才把禅房盖成,本想年前在这儿再修个庄子。
可冻土挖不动,铁镐下去只崩出点白印子,只能先浅浅刨开个模样就停了。”
母亲裹紧了大氅,围着坡地走了走,回头问父亲,
“这里还有两个木屋?”
父母同时看向十个护卫,默契地没再说话。
王瑾仪知道,这是给这几个护卫准备的。
整片工地上除了打理整齐的材料,就是孤零零立着的木屋子,一家三口一起走过去推门而入,母亲指点着跟父亲说,
“跟瑾儿的那两间差不多,就是房间摆的……”
三年后,
母亲还是穿着三年前的披风,在庄子门口指点着,问穿着僧袍的王瑾仪,
“你这庄子又扩建了?怎么看着跟上次来又不一样了?”
父亲身穿九品县学官袍,背着手迈步上了新开的上山小道,四下巡视。
母亲看了一眼蜿蜒曲折的山路感叹,
“这条山路总算平整出来了,坐马车能直到庄子里了,比上次来方便多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一条小小的山路,竟然整整修了三年!”
王瑾仪也深深感叹。
母亲关切地问,“花了不少钱吧?”
“这条路修好以后也方便……”
“方便什么?你还想重盖落霞庵不成?你说你,第一年建了西大殿,塑了西方三圣,整整干了一年,花钱费力不说,主持还不接受。”母亲替女儿鸣不平。
王瑾仪撒娇地道:“住持后来不还是收下了吗?”
母亲摇了摇头道:
“是收了,你把正殿重修了还塑了金身,她能不收吗?你还想给落霞庵做什么?”
王瑾仪拉着母亲边往大门里走,边冲父亲挥了挥手,然后又道:
“今年我想把禅房都翻修过,把院墙和山门都弄的好一点……”
“你呀!你那是来清修,分明是来搞基建!”
父亲快步跟上来问:
“瑾儿这是又有新主意了,还要扩建?!”
“爹娘,这三年我是想做点实事,没想到人力财力物力都捉襟见肘,暂时只能这样了。”
“现在已经挺好了,怎么还不满意?”父亲背着手跟在母女身后,走向大门。
围合的院墙上盖着青色陶瓦,厚重的院门前,不仅有王家新送来了小厮,还有两个护卫。
当然是东宫的护卫,现在他们不像最初和王瑾仪寸步不离,可还是让她保持在视线范围之内。
风姐和风妹带着人下了门前坡道,把父亲的马车解了,风姐独自拉着马上了坡道。
坡下,父亲的车夫和小厮一起把车上东西卸了,搬着大包小包上坡。
父亲指着门口的坡道问,“瑾儿怎么不把门口的台阶修修,这样上下也方便些。”
“父亲,我这是民宅,不是庵堂门前,这么长的坡要修多少级呀?我怕越了规制。”
“你说的倒是问题,不过,你可以修成每两级一组然后修一缓步台,这样就能解决这个斜坡。”
王瑾仪拂衣鞠躬,半开玩笑地道:“多谢学政大人指点。”
母亲拍了女儿一把,
“不要胡说,你父亲不是学正,只是九品教谕。”
王瑾仪脸上笑着连声答,“好的,下次一定注意。”
心里沉甸甸的,一直觉得自己连累了父亲。
本来前年父亲考中进士,殿试后授官七品,留在了礼部。可因为自己,父亲用七品官位换了现在九品落霞县教谕一职。
她曾问过,“爹爹,您为什么不留在礼部呢?干嘛到落霞县来。”
父亲没回答,只是每个月和母亲定期来看自己。
王瑾仪心里想着这些,面上笑的弯弯的眼里全是歉意,她用自己一切都好,极力隐藏心里对父母的亏欠。
“呦,这是新起的作坊?这次想做什么?”母亲看着水潭边新建的房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