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恂到平城的第二天,就与一帮大臣一起去冯家奠祭、慰问。
隔了一天,拓跋恂率众大臣正式参加太师冯熙的葬礼。
拓跋恂身为太子,又持节代表皇帝慰问冯家,自然是最尊贵的客人。
但在皇帝的所有儿子中,拓跋恂显得对汉族最没有归属感。
他按照父皇旨意参加冯太师葬礼,看起来纯粹是公事公办。
他完全依照东宫礼仪官指点行事。动作、言语、微笑都显得非常机械。
大家都察觉到这点,却不好说什么。
冯家人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其实,若论血缘关系,拓跋恂还真有汉族血统。
但不是因为曾祖母冯太后。
冯太后是汉人,但她并不曾生儿育女,因此和拓跋恂没有血缘关系。
拓跋恂的生母林氏也不是汉人。
拓跋恂的汉人血缘,来自奶奶、父皇拓跋宏的生母李氏。
只是,因为鲜卑皇室“子贵母死”传统,当拓跋宏被立为太子时,李氏就被处死了。
拓跋恂生母林氏也是如此。当拓跋恂被确认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时,林氏也被处死。
由于拓跋恂对汉族血统无感,以鲜卑族人自居,他在平城便彻底放飞自我,完全像从前一样,按鲜卑族习惯行事。
葬礼完毕后,拓跋恂按父皇要求去探望南安王拓跋祯。
拓跋祯是穆景帝拓跋晃第十一子。辈分是拓跋恂的曾祖辈。
他担任镇北大将军、相州刺史,手上握有兵符,属于实力派诸侯。
相州刺史部在邺城,位于黄河北岸,曾经是曹魏王城。
皇帝拓跋宏考虑迁都时,邺城是魏国副都,地位还高于洛阳,可见其重要性。
只不过,洛阳是古都,做过多个朝代首都。
对整个中原而言,洛阳更具凝聚力。
经过权衡,在邺城和洛阳之间,拓跋宏最后选了洛阳。
拜见了南平王后,拓跋恂先去祖庙上香、拜祭一番,然后去奠谒自己生母林氏的墓冢。
做完这些,按计划他得即刻南返。
但他内心深处,实在更喜欢平城,很不想急着离开。
可是如今洛阳才是首都。他身为太子,不喜欢洛阳也得回去那里。
正当他兴致索然、怏怏不乐,打算通知大伙准备准备不日启程时,恒州刺史陆叡来找他,说有位大臣在平城养病,想拜访他。
陆叡说,那人是冯翊县侯、定州刺史穆泰大人。
拓跋恂年纪虽小,但生在皇家,又是太子,自然知道结交外臣是忌讳。
陆叡的恒州刺史身份是东道主,拜访太子是应有的礼仪。
见安平王是父皇旨意。
见定州刺史,那就逾矩了。
拓跋恂道:“本宫受命在外公干,没有适当理由,与冯翊县侯相见,恐会招致非议。高道悦夫子可是盯着本宫呢。”
陆叡道:“回殿下,是这样,冯翊县侯身体有恙,他写信给在下,商量与臣调换就职刺史部位置,臣去定州就职,他回平城就地将养。臣见他说的是实情,另外,臣去定州,离洛阳近得多,往来更方便,所以臣是没有意见的。穆刺史给皇上写了一道乞调折子。拜见太子的目的是请殿下代为上呈那道奏折。微臣以为,这个理由可算太子公务之内。太子体恤下情,代圣上巡视天下,拨冗接见州官,倾听舆情、排解难处,这是替皇上分忧哇。臣认为说得过去。”
拓跋恂本来就不想急着离开。
现在被陆叡高帽子一戴,他把一点担心抛在脑后,于是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见见穆刺史。请平原王安排吧。”
陆叡抱拳不停多谢,行礼后离去。
第二天,陆叡派人送来一封信,与太子约定穆泰来拜时间。
第三天晚上,穆泰乘坐一辆三驾马车,由侧门进了平城旧太子府。
进府之后,车夫和卫士从车上搬下来许多箱子。
至于两人密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回洛阳之后,太子觐见父皇时,详细汇报了这趟出行平城的经过。
最后,向父皇代转了并州刺史穆泰的乞转平城养病奏折。
不久,皇帝下旨:恒州刺史陆叡与定州刺史穆泰,任职地点对调。其它爵位、职务不变。
穆泰又派人送了贵重礼物到金墉城临时东宫,表达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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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西风做了五组组长,手下管几百号修士,具体事务由下面的鬼将、鬼卒办理,他倒清闲多了。
这也是阴间体制设计的奥妙:越往上走,修行需要的资源越多且越难弄到,对有职位的修士,预留的时间空间就相对更宽泛。
既然如此,萧西风就悄悄去古桑乡老家看过几次,自然是观察自己分神托身的萧讷。
萧讷已经年满10岁了。
正如萧西风为他取的名字一样,他确实喜爱独处,不爱多说话。
他的娘亲阿春生他之后,几年之内,又为他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如今弟弟萧敏已七岁,妹妹萧茉莉五岁。
老爹萧宥癸自然是喜得合不拢嘴。
由于萧家算是富户,萧讷、萧敏都在乡塾学堂念书。妹妹萧茉莉也跟着哥俩习文写字。
萧西风对萧讷的培养方向不是文才,而是要他在乱世来临时,保护古桑乡不被北方军队屠杀。
也不是说要击退或消灭来敌,而是争取让古桑乡堡垒不被北军轻易攻破,经过谈判后,以完整建制归顺新的政权。
这里的分寸就在于,一定要有能力让敌人知道:他们若想强行攻破古桑乡堡垒,必定付出惨痛代价。
也就是,让敌人觉得强攻古桑乡得不偿失。
——萧西风对萧讷的期望,大概就是这么个目标。
萧西风稍微使点手段,萧讷就对强身健体、刀、箭这些东西产生了浓浓兴趣。
而且,是极具天份的那种。
萧家长房萧宥甸家,有个专门存放兵器的小仓库,是高祖萧西风早年设置的。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和军事装备。除了铠甲。
按萧家祖训,萧家男儿自四岁起,人人都可定期进入武库,熟悉、把玩那里面的东西,以便确定自己长大后的兵器选择。
萧讷四岁首次进入武库时,对里面的物什显露浓厚兴趣。
此后一有机会,他就钻进小武库里扒拉、琢磨那些兵器和装备。
既然儿子天性好武,萧宥癸便着意成全他。
萧宥癸请人为儿子特制了小号刀、枪、弓、箭等武器,供他耍玩。
在萧讷八岁时,让他正式拜了孙家一位武夫叔叔为师父。
师父名孙高兴,在乡武馆做教头。
他是钱塘战阵五人之一孙有运的后人。
钱塘五人战阵的故事,本就是每个古桑乡人耳熟能详的传说。
萧讷的天赋,在知道一点萧家历史的人看来,他仿佛是萧家先祖西风大人的转世。
这个谮言,很快在古桑乡流传开来。
随着沉默寡言的小萧讷一板一眼舞刀、像模像样射箭,大伙啧啧称奇之余,也更加确信那个谮言了。
萧西风知道这点时,不免摇头苦笑。
这些乡亲们脑洞大开的联想,竟然误打误撞说中了事实。
只能说,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