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李先生费力促成的见面出乎意料的冷场,陈恪先行离席,李先生送走他后,回到包厢,埋怨周京墨:“是你非要见,怎么见到了,如此冷淡?”
周京墨随便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敷衍过去,拉着顾燕宁离开。
从电梯,到上车,两个人之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车开到中环,堵得不得了,周京墨喝了酒,脑子昏,胃里烧,更主要的是一股无名火,他看着前面一长串望不见头的汽车尾灯,烦躁地骂了司机一句。
顾燕宁开口:“你有脾气,不必撒在他身上。”
她语气平淡,冷静,话里话外看穿了他,显得他十分可笑。
周京墨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他处处和我作对!今天一见,我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敢看他,嗯?你是不是心虚,你心里有鬼!”
顾燕宁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看,她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看了他很久。
“你太不尊重我了。”
她让司机靠边停车,嘱咐道:“送他去叶思柔那里,我不想见到他。”
她“嘭”地一声关上车门,拎着包,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往前走,周京墨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怒气未消,“让她走!”
第二日就有港媒爆料,豪门夫妇不和,太太深夜被赶下车,丈夫密会小三。
港媒的措辞一向犀利,周京墨看到,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叶思柔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静静地等他发完疯,才说:“这些新闻如今对你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被拍到,公开的秘密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她把ipad扔给他,“看看清楚,网友不会抨击你,因为男人风流是正常,可女人破坏别人的婚姻就是罪不可赦,我祖宗十八代都快被骂得从坟里爬出来了!”
屏幕上的评论一条条不堪入目,周京墨疲惫地抹了把脸,“对不起,我会安排人立刻处理。”
叶思柔却不依不饶:“捂嘴能就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我是第三者,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她的脾气上来了:“你和顾燕宁离婚。”
“当初是你说的,你和她只是协议婚姻,她只是我的挡箭牌。如今你已经在周家说一不二,你不需要她了,我们的关系也暴露了,你为什么不离婚?”
叶思柔闹起来,简直可以掀天,她哭着说自己这些年背着“小三”的名头多么不易,质问周京墨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是否都已不作数。
“难道你喜欢顾燕宁了?舍不得了?”
周京墨被戳中,他身心俱疲,借口公事连夜飞回京市。
叶思柔却像个鬼一样天天打来电话哭,说如果他不和顾燕宁离婚,她就要和他分手,一刀两断,再不回头。
“我马上就发微博,我拿我祖宗十八代发誓!如果我吃你这颗回头草,我不得好死!”
周京墨被折腾得黑眼圈都要掉在地上,那晚不欢而散后,顾燕宁一直留在港城没有回来,连电话和消息都没有一个,他也没有力气去管。
她一向识大体,不像叶思柔这般蛮横不讲理。
直到半个月后,一份她签过字的离婚协议寄到他手中。
周京墨飞到港城,问她为什么。
顾燕宁冷静地坐在长桌的另外一头,暖光照在白色的餐盘上,她专心致志地切割着牛排,就好像在切割这段本就畸形的婚姻。
她说:“你已经不需要一个挡箭牌了。”
“我们的协议,可以终止。”
叶思柔也说过同样的话,周京墨马上反应过来:“思柔来找过你?”
顾燕宁摇头。
周京墨不信,还没待他再说话,就听见顾燕宁说:“是她自杀,你不在港城,医生把电话打到我这里。”
周京墨完全愣在原地,“自杀?”
“她吞了一瓶安眠药,昨晚洗了胃,我守了她一夜,现在病情已经平稳了。”
她知道那份寄到他手中的离婚协议肯定尸骨无存,她拿出准备的另一份,走到他身旁,把文件摆在他的右手边。
“签字吧。”
周京墨拿起笔,却久久没有动。
顾燕宁开口说:“我只要我们协议里的东西,除了这些年你收购的顾家的股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合作愉快,好聚好散。”
“不是……”
周京墨激动地站起来,他想说并不完全是合作,他舍不得她,可在和她对视上的那一刻,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顾燕宁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她眼中,是浓浓的失望和疲惫。
她说:“不是什么呢?”
“你可以和叶思柔一刀两断,让我们的婚姻由假变真吗?“
“你可以学会真正地尊重我,而不是一见到陈恪,就把他和我联系上不正当的牵扯,在和我吵架后把我晾在这里半个月,等着我主动向你示好吗?”
周京墨无可辩驳,只能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顾燕宁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们签过协议书。”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划下,“哪怕陈恪是因为放不下我而针对你,我也没有错,就像我对你生出交易之外的妄想,错也不在你。”
“周京墨,到此为止吧。”
头顶的灯光是温暖的琥珀色,周京墨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低头看向那份离婚协议书,一字一句,果真像他们三年前签的那份协议一样,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财产分割那一栏,简短得只有两行。
那一年她独自来到周家见他,她说,我会是个聪明的队友。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顾绍濂的一切。
她信守承诺。
纸张被周京墨攥在手中,皱皱巴巴,又被彻底捏成一团。
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属于顾太太应该分到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他踉跄着往外走,“离婚协议,我会重新拟一份。”
等他走了,顾燕宁坐回自己的位置,从包里掏出小镜子,擦干眼泪,妆容仍然十分完美,不愧是叶思柔专门替她画的防水妆。
她转头望向落地窗,中环密集的人群里,各种各样的人行色匆匆,她看见周京墨在楼下上了车,脚步凌乱,似乎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
她招手把侍应生叫过来,指着大厅里的小提琴手。
“让她拉一首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