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在皋月说出那句话后,彻底变冷了。
狱寺用不善的眼神看着皋月:“小鬼,你可别得寸进尺。已经离开人世的家伙,就不要一直缠着无关人员了。”
他言下之意是:你缠错人了!
山本也认同地点头:“你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倒是可以帮你。但是一直抱着我们的伙伴撒娇,我就无法赞同了。”
皋月从狱寺开始说话起,就一直握紧拳头,等山本讲完后,脚尖开始急促地点着地。
“我有点后悔把你们全放进来了,都怪赛拉姐姐,如果不是你想离开的话……”皋月似乎露出了和之前的乖巧不同的侧面。
“我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只要赛拉姐姐。至于你们,不过是我刻意放进来让赛拉姐姐打发时间而已。”皋月说着说着开始咂嘴。
“好烦,干脆把你们都扔出去吧……赛拉姐姐也是,不要再说些甜言蜜语来哄骗我,真在乎我的话,就一直留下来陪我啊?”皋月突然眼睛一亮。
“那个黑发的家伙,你刚刚不是说要完成我的心愿?那就放弃赛拉姐姐,让她永远陪着我吧。”
似乎被自己说服了,皋月一个劲地点头。
“抱歉,做不到。”山本根本连思考都不要,直接拒绝了。
皋月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果然,你们都是说得好听。”
阿纲从进来后就没怎么说话,他一直观察着皋月,微微皱起眉头。
罗赛拉捂着额头,叹了口气:“皋月,你真的不想去见你妈妈一面吗?我说过我有办法能让你见到,并不是说谎。”
阿纲注意到皋月眼神动了一下。
“骗人,明明除了赛拉姐姐谁都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妈妈怎么可能看得到我?”皋月咬紧牙关,“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在小巷里向大家搭话,可是谁都没有回应我!
“健哥倒是能听到我的话,可也只有那一次!”
皋月一挥手,把蓝色蝴蝶赶到另一边去:“妈妈也是,总是在哭。可是我在她身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你绝对在骗我,绝对想趁我放松的时候逃走,再也不接近我。”
她一边用力跺着脚,一边拼命摇头,以她为中心的空间一震一震,赛拉等人几乎要站不稳,在场却没有任何人感到恐怖。
因为,那姿态比起发狂的物怪,更像是哭诉委屈的小女孩。
罗赛拉闭上了嘴巴,努力在不断震动的空间中保持平衡,一步一步走向皋月。
“你要干什……”狱寺刚想阻挠她,就被阿纲拍了拍肩。
“我觉得,交给赛拉会比较好。”阿纲眸里全是赛拉的背影。
因为空间震动幅度过大,导致赛拉接近的行为变得相当困难。不过,她最终还是来到了皋月面前。
“皋月,就算你哭闹,我也不会留下来。”赛拉朝她伸出手臂,皋月表情瑟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也有个妹妹,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总不自觉把你看成是她,”赛拉朝皋月走了一步,然后,用力抱住了她,“但是,我一直知道,你不是她。”
皋月被赛拉摁在胸前,耳畔响起来赛拉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睁大了眼睛,出神地听着。
不知为何,皋月总感觉自己听到了时钟转动的声音。
“我是个失格的姐姐,从某一天起,就没能陪在她身边了。因此,受到了非常……非常严峻的惩罚。”赛拉柔和地垂下了头,摸着皋月的后背。
“所以,虽然无法和你比较,但我也稍微明白一些,家里人不搭理自己的感受。”
阿纲紧紧盯着赛拉。
“皋月,我一定会让你妈妈看见你的,可以相信我吗?”
伊藤皋月贴在罗赛拉的胸膛,流下了眼泪。
“可是,你离开我去找妈妈的话,我会好寂寞。”
好不容易有个能够说话的对象,将皋月从无人理会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空间不知何时停止了震动。
“那么,在美绪阿姨看到你之前,可以用这孩子来代替赛拉吗?”阿纲走到赛拉身后,对惊讶抬起脑袋的皋月微笑。
“锵锵!看这是什么?”他递出从伊藤美绪那里借来的玩偶,故意用夸张开朗的语气道。
皋月啊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个红色的人偶。
……
伊藤美绪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五年前的夏天。
她以一个幽灵的视角,跟在活泼的女儿身边。
她看着女儿从被窝里被她拽起来,看着女儿打着哈欠走在上学路上,看着女儿背着书包和小林优回到家里,看着女儿与她的好朋友在大树上分享暗恋对象。
原来,她那么小,就有了喜欢的人吗?
诗。
女儿害羞地红着脸,她说:我可能喜欢上了你的哥哥,健。
如果这孩子还活着的话,会和健交往吗?美绪想要移开视线擦眼泪,但就像有双手一直摁着她的脑袋一样,怎样都无法移开视线。
她看着小林诗变了脸色,对着毫无防备的女儿轻轻一推。
诶?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女儿,被她朋友从那棵大概有四层楼高的大树推了下去吗?
断裂的颈骨,落叶被她女儿的鲜血染成了红色。娇小的手臂扭曲着,早上还带着温度轻轻吻过她额头的嘴巴里,涌出了许多珍贵的血液。
女儿的身体变得像是被剪开的弹力球,破破烂烂。
杀了你。
她看到姗姗来迟的小林健,对着女儿不再动弹的身体微笑。
杀了你们。
“不要害怕,诗。我们只要把皋月藏起来,一切都会没事的。”恶魔对另一头恶魔细语。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看着恶魔们用天使般的面庞骗过搜救队,将尸体暂时藏在了家里。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看着恶魔们用悲伤的语气安慰自己,在夏夜的烟火大会时,在自己跟前,用黑暗和身体挡住了被破旧草席包裹的女儿的身体。
你一定很痛吧?一定很冷吧?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呢?皋月,皋月,我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珍宝。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你当时就在我眼前,和我一起注视着那场烟花呢?
美绪看着他们在诱拐犯的帮助下,将女儿埋在了小巷中。
泪流满面。
懊恼到现在就想冲进小林家,把他们全部宰了。
“妈妈。”
身后传来了稚嫩的声音。
无数个日夜,美绪做梦都想再次听到的声音。
她转过头来,流着泪。
日思夜想的小小身影,以半透明、伤痕累累的状态站在美绪身后。
“妈妈。”
她记得那头凌乱的麻花辫,最后一个和她交换早安吻的早上,美绪亲手编的。
没错,她就是……
这孩子就是我的……
我的命。
“妈妈,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美绪双眼模糊,紧紧拥抱着失去体温的幼小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