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刘枫低他一境，手段如此匪夷所思，倒也不负剑盟盛名。
“剑盟，往后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调息片刻后，杨培风斩下刘枫头颅提在手中，折返怀远城，寻着“听蝉”的气息降下。
“汝等首领已死，莫要负隅顽抗，就此退走，饶尔等一命。”
说着，杨培风朝人群抛出刘枫首级，并召回戒刀罢战，以示诚意。
短暂的死寂后，众黑衣人便欲以死明志，可不知怎地，那位小头领忽然改了主意，说道：“那就后会有期。”
“撤！”
众黑衣人腾空离开，眨眼间消失地干干净净。
劫后余生者，无不松了口气。
谢谨忍受着丧子之痛，与杨培风作揖，颤声道：“谢谨代谢氏全族及怀远城十数万百姓，拜谢杨大侠！”
杨培风忙不迭扶住对方，“使不得，老人家快快请起。”
事出不过他与敲梆子的斗气，后见妖邪作祟，顺手为之，岂敢受此大礼？
这边刚拦住谢谨，那边，谢穆又“扑通”一声跪下，“谢过恩公。”
杨培风道：“怀远城仍有妖兽作乱，我会适当出手救人。”
谢穆立即起身，泪花闪烁，极力劝说道：“阿爷，大宸帝君包藏祸心，大哥、四弟惨遭毒手，血海深仇势必血偿！然大局仍需您费心统筹，请速移驾城主府。”
众文武官员纷纷作揖道：“请老太爷大局为重！”
谢谨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安然无恙的大宸使臣，喊道：“你我一道吧，谢使臣。”
大宸使臣淡淡笑道：“客随主便。”
城主府兵卫分了一半，护送这些人回府，留下一半由谢穆亲自带领，四散除妖去了。
杨培风背靠墙壁坐下，被汗与血完全浸透的青衣，黏糊糊的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他却因极度疲惫，而不得不大口喘气。
困也不敢睡，就只能遥望明月，默默调息。
在母亲的督促下，他炼气极早，三岁初识经文，但一直等到十岁，才第一次摸剑。相较于陆健、陆禾，以及扶风其他孩子，要晚很多。
那天去书楼被守阁人看见，对方就笑他，“呦，杨公杀谁去？”
杨培风也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浅学话本演义，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罢了。”
事实如此。
自第一次剑杀窦牝救程箐，再过几年与吴郴对峙，从太子一脉手中公然保下钟念念幼子。哪一桩哪一件，不证明着他杨培风胸怀侠义？
当然，这些人多少与他有些渊源。
可那梁国乐嘉郡呢？
世上好人多几个都不嫌多，而每少一个，就太少了。
杨培风想在木奴丰无为一生。等天下太平，不再需要他出剑时。
妖乱持续多时，大部分人跑得没影儿，城内就剩些老弱病残以及心有牵挂者，只能紧闭门窗，安之若命。
九幽世界的妖乱屡见不鲜，而朔北之地，更甚之。
但他们并不知道，整个后半夜，其实一直有位年轻人，在为他们的生死劳心费神。
大约寅时末，杨培风脚下大地忽然开始颤动，顿时心绪不宁起来。
他看向身旁的谢穆，“什么东西？”
后者猛然色变，失声叫道：“遭了，是大宸军队！”
杨培风皱眉，大宸军队来攻打怀远城了？
谢穆脸色苍白，整理着思绪，忧心忡忡解释道：“大宸不会轻易攻打怀远，前提是他们任务失败，没有影响到谢氏根基。然而他们兵锋已至，则就是说，老爷子派出去收拢兵马的人，甚至可能包括他老人家……均已惨遭毒手！”
“大宸每破城必屠之，如今妖乱仍未平息，内忧外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屠城？”杨培风苦着一张脸，再次感受到了，人力终有穷尽时。
十数万军队掩杀过来，其中不乏顶级炼气士，他拿头去挡！
“谢城主振作，会不会是你家的兵马？容我先去探查一番。”
杨培风语罢，当即提了口气，欲飞往城外。
然而就在这时，他赫然捕捉到一缕极为纯粹的杀意，阴寒彻骨。
太快，出手之人极为果断。
他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后背心窝处便传来一记闷响，整个人被震飞，一头扑在石砖地上，大口呕血。
“咳——咳！”
杨培风欲要站起，却被心口传来的绞痛压了回去，再也握不住长剑，身下很快汪了一大滩血。
他脸色平静地望向“凶手”，叹息道：“谢城主，好手段。”
谢穆同样不吝赞美之词，“被震断心脉还能活，仔细想想，或许阁下才是妖怪吧？”
杨培风道：“给个理由，让我好死。”
作为对这位救命恩人的报答，谢穆可以让对方死个明白。
“大宸帝君，手伸太长，触碰到了剑盟与妖族的利益。当然，最最最重要，他不该来我的碗里掏食儿。”
“悄无声息杀掉大哥四弟，以及那个老东西，我就名正言顺，甚至为此，我还不惜上演了几出苦肉计。往后谢氏只能由我说了算，由我！”
“届时，我再联合剑盟与妖族，横扫朔北，进而窥视天下，有何不可？”
谢穆眼眶湿润，喃喃自语道：“阿爷，儿没办法。儿子先得是怀远城主，之后才能是你的穆儿。”
就在刚刚，谢穆的心口莫名刺痛了一下。
“事后我会亲自写下杨培风这个名字，为你立祠，受我谢氏千秋万代，永世香火。你仍是怀远乃至整个朔北的英雄。你所求之名，不是吗？”
“原来如此……”杨培风恍然大悟，脑袋一歪，闭眼倒下，再没了气息。
谢穆天性警惕而事关生死，哪敢贸然靠近，连挥出十数几道剑气，将杨培风劈砍得面目全非仍未见其动弹丝毫，方知真死了，才敢小心翼翼上前。
“这些身外物，谢某却之不恭。时间紧迫，待整合大军后，吾再厚葬恩公。”
谢穆弯腰去摘葫芦，却正好看见一双，无比冷冽阴寒的眸子。
伴随着其微弱的嗓音，一缕金光穿透了他的天灵上丹。
“怀远城主，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