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黑山群峰之侧,饮马白川起源之所,一路北往,至于此前。
便见,苍茫壮阔融雪荒原正生浅草,延至天边。
其廓如线相衔乌山盖雪,迤逦如龙,连绵一片。
眺望远方,那座雄关正嵌于黝黑白顶山脉之中。
如龙,匍俯望人间,岩雪为鳞,吐息为霜。
此处,苏瑾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老爷子将传修罗宗主之位前,带弟子进行最后一次权利交接。
那一次,苏瑾见到了北虏对中原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第二次,是师吞齐来信试探,逼迫苏瑾前来以测虚实。
那一次,苏瑾差点暴露了自己传承之事,险象环生。
而今日,则是苏瑾第三次来此。
这时的他,已是三系灵藏武者,已然一统魔门九宗,就连当初镇守此关的师吞齐都已是自己麾下大将。
而这次,苏瑾也不再是身不由己的被迫前来。
这次,他亲率十五万大军,率一众强者,携二十辆巨山车,兵临城下。
为的就是要拿下这座贯穿他接管横刀岭以来,始终压迫在自己心中的雄关,亦要将北虏这个邻居给彻底打服了。
号角苍凉声起,北风渐动,正瘦浅草低头矮了一片,似朝乌山之上那条霜龙弯腰鞠躬的奴仆。
军鼓点点雷动,金戈铁马,森然兵甲光寒氲了一圈,如向中原之北这头恶虎拔刀相向的凡民。
北虏一方此刻奏起的乃是玄阶战曲,以号为器,名为【千霜罡风】。
其势巍峨如山,犀利似寒风过境,古韵悠然,一层一叠,渐堆起万丈之浪,愈演愈烈。
密密麻麻守城法器蓄势待发,超级大阵环环相扣早已激发。
山下城门却已洞开,如巨兽之口耀武扬威,势要将远处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圣大军全灭。
北虏雄兵于城下组成军阵,竟有先发制人之势。
武烈帝被高手簇拥,立于城头,亦眺望那极远之处的九圣大军,目光中杀意凛然。
遥相对应,苏瑾亦立于三军之前。
琵琶声动,渐而势起燎原。
因残缺本乃玄阶却降为黄阶的【明王入阵】此刻铿锵。
麾下大军组成军阵,凭二十座巨山车分列,错落有致,星罗密布。
两军对垒,虽还不曾交锋,气势却自相撞,无形中便似有狂浪激于天际,惊涛触于穹顶。
唐奇英凝眉,看向似有主动出击趋势的北虏大军,面上瞧不出情绪。
前几日军事会议,苏瑾便已有过推测,攻城之前两军大概率还将有一场城下对垒,如今看来又被说中了。
要论军事素养,与对敌军动向的预判,自家瑾儿看来已然和自己并驾齐驱了。
却是唐大帅想多了。
他乃宿将,军事素养一绝,却毕竟对阵、器二道的了解远不及苏瑾,对人心的判断与苏瑾一比亦有不如。
苏瑾这次的判断,乃是建立于对巨山车性能的深刻了解,以及对北虏始终残留的傲慢认知之上。
“若北虏真就这么攻来,那……”唐奇英看了眼身旁苏瑾,心中喃喃着,嘴角竟有了微不可察笑意。
“那他们可就真能送!”
……
霜龙关城下,四名半步神话强者分统十万大军。
之前逃回的邴鸿宇自告奋勇,欲要戴罪立功,亦在其中。
他当初丢掉的尊严,势要在今日捡起!
谁也没有上帝视角,许多事后看似愚蠢的决策,在计定之时其实也有这充分的依据和必要。
北虏的士气伤的太重了,即便安顿好了之前的溃军,可如那般规格的大溃逃,且又战死了一名半步神话,这消息其实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
由此带来的,便是北虏一方民心与军心的双重毁灭性打击。
乃至直接削弱了皇权。
这对国内矛盾本就越发尖锐的北虏而言,是致命的。
当初信誓旦旦的搞全国动员,北虏百姓们听了忽悠勒紧裤腰带支持对外战争。
妻子看着丈夫兴奋的入伍,父亲带着儿子狂热的参军。
为的就是打下新地之后的军功。
分田地,做人上人!
结果了?
大家看到的,是第一战白羽承死了,第二战乔天玑死了,第三战戴苏御死了。
这就已经算天塌了。
可是,其中战亡的普通军卒数目,又是何等夸张?
那些战的死士卒看似不过一串数字。
可在这世道,没了青壮的家庭,便已然和破碎没有区别。
这后遗症,将使得北虏难以承担,必将引来严重反噬。
等那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坑的百姓定会将怨恨转移到皇族身上,到那时世家们也会反水。
霜龙关能不能守下来?
这一点北虏高层都有共识,那便是一定能!
可守下来,又怎么够?
大齐软弱,极云关最后能守下来,那是天大的好消息,对北境三州六府百姓们而言,这胜利是一剂兴奋剂。
北虏却装腔作势了太久。
花了这么多钱,死了这么多人,半步神话武者都被干死了俩,灵藏武者一统计还战亡了五个。
最后眼睁睁看着别人打上门来,自己就占着这座天下有数的雄关死守,即便胜了那也丢人,丢人丢到家了!
他们守下了霜龙关,和苏瑾守下极云关一比,都是守城,却根本不是一回事。
为了稳住已然出现巨大动荡的皇权,为了给国内子民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为了北虏花了好长时间才建立起来的尊严。
他们很有必要在正面交锋中,给九圣宗一个教训。
他们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掉身上的屈辱。
这一次的主动出击,很有政治必要。
战争,本就是政治的伸延。
可是,之前的攻城战输了,野战也输了。
都输的那么惨了,士气都跌到这般境地了。
即便有再充分的动机,这个时候选择放弃守城主动出击,有打赢的机会么?
北虏一方自然就此做过讨论。
他们认为,有的兄弟,有的!
定是有机会打赢的!
包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