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宋清音轻声唤道。
黎青青回过神,见是她,连忙挤出一个笑容:“音音!你怎么也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受不住。”
“无妨,穿得厚实。”宋清音在她身边站定,看着她明显清减了些的脸颊,以及眼底那抹藏不住的黯然,温声道,“可是……还在想沈公子?”
黎青青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却黯淡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没……没有。他……他有他的事要办。我救他不过是顺手,哪能……哪能总想着。”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就是……就是觉得,连累了你和陆村长……那日若不是我们,你们也不会……”
她这几日一直担心的紧,之前去看望宋清音都被村长似有若无的挡了回来。她不怪村长,那日若不是她去找音音,沈观也不会跟着,音音也就不会被无辜牵连。
村长那么在乎音音,迁怒也是应该的。若是音音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傻话。”宋清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触感冰凉。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调侃,“救命之恩,他以身相许也是应当。我看沈公子气宇不凡,定非池中之物。青青你莫不是……春心萌动了?”
“音音!”黎青青的脸更红了,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眼底的阴霾却因这打趣消散了些许。
她连忙从随身带着的大水囊里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水,塞到宋清音手里,“快喝点热的暖暖!这是……这是我新配的方子,加了点甘草红枣,最是温补!”
水汽氤氲,带着一股清冽甘甜的气息。宋清音垂眸看着碗中清澈的水。
黎青青在用她的方式,默默地弥补心中的愧疚,也试图帮她调理这具孱弱的身躯。
虽然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宋清音心头微暖,没有点破,顺从地低头小口啜饮。
温热清甜的水滑入喉间,确实带来一股舒适的暖流,连带着心口那点沉闷都轻快了些许。
“多谢青青,很好喝。”她抬眸,真诚地笑道。
黎青青见她气色似乎真的好了些,也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真切的笑意:“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天天给你送!”
宋清音笑着点点头,视线落在远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沈观的离开,好像是在昭示着什么一样。
陆宸远远远看着树下交谈的两人,宋清音饮下那碗水后眉眼间舒展的柔和,黎青青因打趣而泛红的脸颊,都落在他眼中。
他默不作声地吃完手中的食物,将空碗放回食盒,目光扫过荒地,确认进展顺利后,才向宋清音走去。
“夫人,这里风大,我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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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更深露重。
书房的烛火燃到了底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光线昏暗摇曳。
陆宸远坐在书案后,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他面前摊开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信纸是特殊的暗纹纸,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却透着令人窒息的紧迫:
“京畿异动,粮道受阻。北境狄戎蠢蠢,疑有内应。沈已归营,然军中掣肘颇多。端王旧部调动频繁,似有异图。速查小河村周边暗桩,恐为前哨。情势危殆,望君早决。——鹰眼”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陆宸远的心上。
“自寻死路。”
陆宸远冷笑一声,满眼阴骘。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夫君?”宋清音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深了,可要歇息?我熬了点安神的汤。”
陆宸远猛地回神,眼底翻涌的戾气和杀机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强行压下。
他伸手,刚要将密信收起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看着桌上的密信,眼底情绪翻涌,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任由那张机密的信件大喇喇地摊在桌面上。
“进来。”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门被推开,宋清音端着一只白瓷碗走了进来。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外罩一件浅碧色的薄袄,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在昏暗烛光下显得格外温婉。
刚走到他身侧,便看到了书案上那封摊开的密信。
宋清音一愣,神色诧异的看了眼陆宸远,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准备跟她摊牌?
她可不认为陆宸远是忘了将这信件收起来。
“夫君可是遇到了难事?”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切。
宋清音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惊讶。也是,她一向冰雪聪敏,不然也不会从他的寥寥数语中拼凑出大概的真相,更不会想出那“三七分利”的垦荒法子了。
想着,他竟然有些骄傲。这样优秀的人,是他的妻子。
真好!
他勾起唇角,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
“难事算不少,就是有些糟心。”他再次看向密信,目光落在末尾的几个字上,蹙了蹙眉。
想了想他抬手,对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轻轻击掌三下。
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几乎在第三声掌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从房梁的阴影处滑落,单膝跪地,垂首恭敬地出现在书案前。
来人一身紧束的夜行衣,脸上覆着半张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
“主子。”声音低沉喑哑,如同砂砾摩擦。
“阿音,这是我的暗卫,如今局势动荡,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有他护着我也能放心一些。”
陆宸远牵起宋清音的手,向她解释。随后,他看向跪着的人。
“阿默。”他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从今日起,夫人若有所需,你需如奉我令。夫人若遇险,你需以命相护。”
这是——
宋清音瞳孔微缩,看着地上那个气息凛冽如刀锋的暗卫,又看向陆宸远那双深邃得如同要将她吸进去的眼眸。
他不再掩饰自己暗藏的力量,甚至将这把锋利的刀,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眯了眯眼,心底却是感叹。
看来,陆宸远的身份很不一般啊,能养的起暗卫……
而且,看他这意思,是在给他选择吗?
选择与他同担风雨,还是自此离去。
“是!”阿默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微微侧身,对着宋清音的方向,再次垂首,“属下遵命!誓死护卫夫人!”
宋清音的心跳得很快。
她看着陆宸远,他眼底有未散的凝重,有试探,但更深处,似乎涌动着一丝……期待?期待她的反应?期待她是否会被这黑暗的力量吓退?还是期待她能……握住他伸出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
目光从阿默身上移开,重新落回陆宸远脸上。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追问根底,只是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抚平了他因疲惫和紧绷而微蹙的眉心,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
“夫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宋清音的声音依旧轻软,眼神专注而认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这里。你若是累了,我便熬汤,你若是烦了,我就研墨。”
她说着,竟真的绕到书案后,拿起墨锭,就着砚台里残余的一点清水,轻轻研磨起来。
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昏黄的烛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温顺而宁静,仿佛他书案上摊开的不是惊天的密信,而只是一卷寻常的书稿。
陆宸远定定地看着她研墨的侧影,看着她专注而安宁的神情,看着她毫不迟疑地选择站在他身边。
一股难以言喻激动,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
那些冰冷痛苦的过去,这一刻,都被她这无声的动作所温暖。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墨锭,而是轻轻覆在了她微凉的手背上。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寻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微凉地手指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
不管前路如何,他绝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