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时,玻璃幕墙外最后几片银杏叶正打着旋儿坠落。
纪屿白将覆着薄雾水珠的琉璃盏往旁边推了推,老榆木桌面上那本手写菜单被暖黄壁灯镀了层柔光。
雕花窗棂漏进后厨袅袅烟火气,混着陶罐煨汤的醇香,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这家店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他屈指轻叩菜单边沿,鎏金云纹随着动作在宣纸上流转,“据说当年总厨还特意跟清大食堂偷师过糖醋小排的秘方。”
窗外霓虹掠过他腕间银表,在青瓷茶盏上折射出细碎星光。
作为从清大走出去的风云人物,邀请他也不是白邀请的。
给学弟学妹们做做经验分享,同老教授们交流交流,叙叙旧,这一串流程下来,虽然他精简了很多,依旧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此刻他衬衫袖口仍残留着礼堂红丝绒幕布的檀香,领带夹上却已沾了片从旋转门带进来的银杏叶。
至于宋清音,看着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纪屿白,却一点儿也没有长时间等待的烦躁,反而有种隐秘地骄傲。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陶杯壁的裂釉纹路,看斜对面卡座里几个女生举着手机朝这边偷拍,水晶帘折射的光斑在他眉峰跳跃,恍如初遇时的惊鸿一瞥。
“我去一趟洗手间。”吃完饭,宋清音摸着有一点点吃撑的小肚子,对对面的纪屿白说道。珊瑚色唇釉在骨瓷碗沿留下半枚月牙印。
经过明档厨房时,瞥见主厨正在檀木砧板上片着透光的鲈鱼脍,琉璃灯下银刀翻飞如蝶。
\"去吧,我等你。\"纪屿白好笑地看着一脸满足的人,眸光如水。
他身后那面酒墙正流淌着琥珀色的光,陈皮普洱在鎏金香炉里咕嘟作响,将那句承诺酿成温热的甜香。
——
水流如银链般倾泻而下,在宋清音瓷白的指缝间碎成星芒。
当她抬眼时,镜中赫然映出抹猩红身影——凌薇倚在鎏金镜框旁,红裙似淬了毒汁的曼陀罗,衬得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显出几分妖异。
唔,来者不善。
看见凌薇的第一眼,宋清音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啪”
宋清音关掉水阀的声响清脆得像记耳光。她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纸巾在葱白指尖碾出细碎褶皱。
“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屿白对你另眼相待。”凌薇抱臂看着宋清音,注意到她的无视,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却很快又恢复平静,“不过,他也就是玩玩罢了,新鲜感过了,也就腻了。”
“妹妹,我劝你别妄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识相的,就离他远点。”
她低头看着宋清音,盛气凌人。
“所以,你是特意来警告我的?”宋清音掏了掏耳朵,嘲讽的抬眼,“可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话?”
“还有,我妈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你算哪门子的亲戚,还叫我妹妹,我还怕你把我叫老了呢。”
镜子里映出凌薇狰狞的面孔。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忽又神经质地笑起来,“宋清音,你还真是伶牙俐齿。跟你哥哥一样讨厌。”
逼近半步,红唇几乎贴上对方耳廓“当年是我救了纪屿白,所以他本就是我的,宋清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染指我的人。”
空气骤然凝滞。
宋清音腕间玉镯撞在理石台面,发出玉石相撞的清灵脆响。
她睨着镜中扭曲的倒影,倏地转身将湿纸巾掷进垃圾桶
她可以容忍凌薇在她面前蹦哒,却无法容忍她言语中对纪屿白的轻视和占有。
纪屿白有他的思想和自由,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独立个体。
“什么年代了,你还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套。”
“你在我面前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嫉妒,但这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像一个可怜虫,眼巴巴的等着别人的垂怜。”
说着,她还不忘怜悯地看着凌薇,“这些话你敢当面跟纪屿白说吗?”
语毕,她也不再多言,甚至完全无视了凌薇难看至极的脸色。绕过她直接离开,只是走哪都能碰到讨厌的人,影响心情。
看着宋清音离开的背影,凌薇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但有句话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她确实不敢这么跟纪屿白说。
这个人,看着优雅矜贵,性格却是放荡不羁,甚至骨子就是个疯子。她敢在他背后做些小动作,却不敢挑战他的底线。
可是那又怎样,从小到大,纪屿白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女性,以后也不例外。
脚步声渐行渐远。
镜面水雾缓缓蒸腾,凌薇盯着镜中自己猩红的倒影,忽然将整支口红碾碎在玻璃上。艳色顺着裂痕蜿蜒而下,宛如血泪。
“宋清音,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