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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召荣耀 > 第1043章 不堪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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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浪再次扑面,项瞻猛地仰头望天,破阵枪也随之一顿。

“小满!”林如英来至身旁,此时已满面灰黑,“风向不稳,火势难控,敌军后方阵型尚稳,我军伤亡不小,不宜再战!”

项瞻快速扫向四周,见张峰已经晕倒过去,而凤翥军虽勇,却也被烤得盔甲烫手,战马哀嘶。

他吸了一口热气,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刘闵,破阵枪缓缓垂落,猛提缰绳,厉声喝道:“撤!”

令下轻骑拨马,如退潮般沿来路撤去,背后,猫儿岭彻底化作一座巨大的火把,照得夜空猩红,重新向着东南方向席卷而来。

……

一夜激战,分不清谁胜谁败。

火势不受控制,绵延十数里,里面数以万计的尸体来不及收拢,尽数淹没在火海之中。

山岭北侧,云螭楼车早已不见了华贵,烟熏火燎,处处透着糊味,此时被马拉人推,正向着山岭远处缓缓移动。

车内,刘闵坐在榻上沉默不语,石念及正侍奉他重新戴上金冠;车外,尚存的文武大臣已经纷纷归队,一个个虽是狼狈,却仍然跟在车后缓缓挪动。

黎明前夕,大军在距离山岭二十里外的一处河流前安营扎寨。

三日后,溃兵逐渐归营,密令司指挥经过统计,向刘闵呈上一份战报:

三万府兵死伤过万,五万禁军还剩不到四万两千,战马兵甲折损无数,粮草不足二十日用度;

兵部尚书秦安道、礼部尚书周显清、刑部侍郎薛永年、以及吏部尚书领前军将军刘文泰,等等六部官吏,死伤逾三十人;

府兵都尉以上将领战死十三名,而以章鹤年为首的大小禁军统领,也有七名命丧火海。

刘闵盯着军报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说,他自己重新正了正衣冠,迈步走下楼车,来到河边,坐在一块儿青石上。

水波潋滟,他望着里面自己的倒影,摸了摸鬓边白发,沉凝不语。

石念及躬身立在十步外,不敢近前,手里攥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先不禀报。

少顷,刘闵主动问了一声:“是邯城的消息吧?”

石念及连忙趋步向前,微微躬身,尽量让声音平稳:“密令司来报,项瞻退而不乱,沿途设岗,已在猫儿岭南坡二十里外扎营,另……摄政王奏请,来此率军与项瞻决死,请陛下先行还京,重新接管三万禁军,固守邯城,以安人心。”

“安人心……”刘闵轻笑着微微摇头,长叹一声,“安不住了。”

他起身走到河边,捧起水,慢慢洗着手,“去传旨吧,让密令司往各郡县散言,项瞻弑君不成,天火反噬,卒伍多亡,已不足为患……大军休整五日,五日后,与贼军决一死战。”

他接过石念及递来的手帕,目光穿过晨雾,望向南方焦土,“告诉刘淳,朕若回不去,他就把太子带去西南边陲,凭那三万禁军,足可在西域占领一处栖身之所,邯城……守不住的。”

石念及猛地抬头,却见刘闵已将手帕塞回他手里,拂袖回帐,背影在曦光里拉得极长,就像……一条不肯回头的孤舟。

……

猫儿岭的大火,从那夜一直烧到第六日拂晓,才渐渐熄灭。

火熄了,风也停了,灰却未冷,焦土上仍冒着缕缕青烟,宛若无数不肯散去的幽魂。

项瞻立于岭南十里外的一处荒丘,身穿银甲,却未挂披风,长发也没有扎束,肆意的散乱在肩背上。

他已经在这站了半个多时辰,始终望着那片漆黑的山岭,一言不发。

身后脚步声起,林如英、裴恪、聂云升并肩而来,前者捧着一只粗陶碗,碗里是稍显浑浊的井水。

“喝口水吧,再盯下去,眼珠子要掉进灰里了。”她把碗递到项瞻面前,与身后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轻声询问,“张峰醒了,这几天你一直没去看他,是否……”

“他可说什么了?”项瞻出声打断,接过碗,一口喝完。

林如英迟疑片刻,微微摇头:“情绪很低落,谁也不肯见,把我们都赶出来,偷偷抹眼泪呢,谢明端守在……”

“咔嚓”一声,陶碗乍然崩裂,瓷片带着鲜血落地。

林如英心中一惊,看着项瞻手指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涌,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慌忙拿出手绢,拉过他的手捂住,忍不住轻斥:“你这是干什么?”

聂云升与裴恪也同时上前一步,互相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

项瞻抽回手,自己按着,沉声说道:“五千铁骑,回来的不到一千,五名骑都尉死了四个,剩下那个也成了瞎子,柳磬重伤,谢明微战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两万轻骑,只剩一万三千,回来的数千匹战马,不是被大火灼伤就是被刀斧伤了马腿,再难驱使,两百玄衣力士,哪个不是千挑万选,却有一百二十多个死在不该出现的战场上,剩下的各个带伤,就连宋狄也被浓烟伤了肺……”

“够了!”林如英厉声断喝,迈出一步,侧头盯着项瞻,“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你明知道张峰什么性子,为何还要让他独领先锋一职?为何又许他冲阵之权?”

林如英的连番质问,似乎把荒丘上的空气都劈得凝滞了片刻。

项瞻垂眸,看着血从指缝间渗出,一滴一滴落在焦土上,像是要把这片死地再染一遍。

“你这是在恼他,还是在自责?”林如英剑眉紧蹙,“自你二人结识那天起,就一直形影不离,你比谁都清楚,他无人约束,上了战场就一定会拼命,却还是让他去了。”

她扭头望着荒岭,舒了口气,语气稍缓,“你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心里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以他的勇猛,足以砍掉那杆王旗,甚至万千军中,能取刘闵首级?”

项瞻仍旧低着头,任血滴落,仿佛那一点刺痛,能替他压住胸腔里翻涌的悔恨。

风从焦土上卷过,带着灰烬与焦糊的味道,形成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着每个人的喉咙。

好半晌,项瞻才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志在戡平乱世,心知若不得以骨灰筑坡,亦当以骨灰为梯,可坡筑了,梯子也搭了,我却总下意识的把自己埋进这灰里。”

林如英转过头,凝视项瞻,聂云升与裴恪也默默看着他。

项瞻吁了口气,又道:“一次又一次,我想把心狠下来,却……”

他抬手抚在自己胸口,微微摇头,“我很明白,说好听了,这是所谓的善良,可实际上,它是一种缺陷,一直这样下去,我当不了主公,更当不了……当不了,皇帝。”

他的目光掠过三人,转过身,往坡下走去,“姐姐,我从来都不想当皇帝,可当这主公欠下的债,已经再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