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无名与三哥景润植手足情深,感情最为深厚。
此刻骤然听闻三哥竟犯下违法之事,他心神剧震,几乎要从座位上跌下来,勉强扶住扶手才稳住身形。
李青德将军察觉到大元帅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
“大元帅,您身体不舒服?脸色似乎不太好。”
景无名心中虽如翻江倒海,却强自收敛心神,勉强摆手道:
“无妨,只是有些疲惫,你继续说下去!”
李青德将军面色凝重,继续禀报:
“是,大元帅。经过我们巡视组整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反复核对历年账目,终于发现,账面上有一百多万两白银的巨额款项,数目对不上,去向不明!”
“一百多万两白银?!”景无名倒吸一口凉气,这数目之巨,远超他的想象,绝非小事,“竟有如此大的亏空?”
“千真万确,是一百多万两白银!”李青德将军语气沉重地确认,“这并非一时之失,而是连续好几年的账目累积起来,最终形成的庞大亏空!”
“查清楚这些银子究竟去了哪里吗?”景无名感到额角渗出冷汗,下意识地抬手擦拭。
“已经查实,”李青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所有款项,都是景润植元帅私自挪用了!”
“啊!”景无名如遭重击,冷汗再次涔涔而下,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填满:这该如何是好?三哥怎会如此糊涂!
“大元帅,您……真的很热吗?”李青德看着大元帅不断擦汗,忍不住再次询问。
“不热!不热!”景无名连忙否认,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声线,“李将军,请继续。务必查清,景润植究竟是如何挪用如此巨款的?所为何事?”
“大元帅容禀,”李青德略作停顿,开始回溯往事,“当年,大元帅您亲率大军,与元帅景润植并肩作战,先后攻克雄州、韶州、番禺、清远等重镇,战况惨烈,我军将士死伤枕藉。”
“这……与那些阵亡将士有何关联?”景无名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大元帅,请您稍安勿躁。”李青德沉稳地继续道,“这几场大战下来,我军伤亡极其惨重,再加上后续清剿残敌的战斗,累计阵亡将士高达一万五千五百五十二人,另有二万二千九百人受重伤——此处所指重伤,是指伤势过重,终身残疾,再也无法上阵杀敌了。”
“啊!”景无名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竟有如此多伤亡!当年我攻下番禺城,夺下清远郡后,便离开了前线,后续详情……竟不知严重至此!朝廷不是按律拨付了抚恤金吗?”
“回大元帅,正是如此。”李青德点头道,“为国捐躯的烈士,朝廷都严格依照抚恤章程,足额拨付了银两。问题,恰恰出在那些重伤幸存的将士身上!”
“究竟怎么回事?”景无名追问,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重伤将士,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大多肢体残缺,丧失了劳动能力。”李青德的语气充满同情与无奈,“按理说,朝廷拨付给他们的抚恤金数额,与阵亡将士相同,已算优厚。
然而,现实问题是,这些将士人还活着,却无法劳作养家糊口,甚至需要长期照料,这便成了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朝廷发放的那笔抚恤金,对于他们漫长余生所需,实在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啊!”
“啊!怎会如此……”景无名再次震惊,胸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将士的痛惜,也隐约明白了三哥的动机。
刹那间,景无名豁然开朗:原来那被挪用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必定是三哥景润植见不得这些伤残袍泽生活困苦,于心不忍,这才铤而走险,自作主张,违规挪用了其他款项,用作额外的救济金发放了!
“正是如此,”李青德将军证实了他的猜想,沉声道,“因此,便出现了景润植元帅违规挪用巨额军需银两,用于救济重伤将士的情况!”
景无名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他脚步沉重地走到窗边,目光越过重重屋脊,投向遥远的衡州方向——那是他和三哥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地方。
他久久地伫立着,仿佛要将那方天地望穿,过了好半晌,才缓缓踱回座位,颓然坐下。
“李将军,”景无名的声音带着颤抖,“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大元帅!”李青德面露难色,显得十分为难,“景润植元帅贵为南方三军统帅,战功彪炳,威望卓着。按帝国军制,除了您本人,我们……我们皆无权处置于他!”
景无名心中苦涩万分:军功再大,职位再高,一旦触犯国法,便是天王老子,也当依法严惩,概莫能外。
这是帝国立国之本。
不过,想通了三哥挪用的初衷是为了救人而非中饱私囊,景无名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至少,这大概还不至于判死罪吧?
“李将军,”景无名定了定神,追问道,“那么,依照我九州帝国律法,景润植此举,该当何罪?”
“回大元帅,”李青德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不带丝毫感情,“私自挪用巨额公帑,且用于非法的途径,不论初衷如何,按律——当斩!”
“什么!”景无名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霍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失声叫道,“按律当斩?!你是说……死罪?!”
“正是!”李青德面无表情,再次肯定地回答,字字如锤敲在景无名心上。
景无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痛苦攫住了他。
他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试图驱散那阵阵袭来的强烈眩晕感。
“大元帅!”李青德及在场的其他官员见状,无不担忧地上前一步,齐声关切道,“您怎么了?可是身体极度不适?要不……今日议事暂且到此为止?”
“李将军!”景无名强撑着站稳,死死盯着李青德,声音嘶哑地确认,“你的意思是……我三哥景润植,他……他犯了死罪?!”
“挪用款项巨大,用作非法途径,按律当斩!此乃铁律,无可更改。”李青德将军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冰冷的判决,但话锋随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景无名眼中瞬间燃起急切的希望,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