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顾渊的只想做道士的话,陈姝心中很不是滋味。
却也只能强颜欢笑,掩盖脸上的失落。
朱雀门之变后,她纵然风光无限,可也确确实实的成了孤家寡人, 偌大的朝廷举目无亲。
她圈养面首,何尝不是因为漫漫长夜,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说说心里话,弥补心中缺失的亲情。
“渊儿,你与奶奶说句心里话,你怨奶奶吗?”
顾渊知道陈姝指的是什么,他手捏肩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再一次扪心自问,心中确实谈不上爱与恨。
或许这与他修行的【太上忘情录】有关系。
淡化尘世间的爱恨情仇,一心求问无上大道。】
“奶奶,说实话,对您我谈不上爱恨,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陈姝欣慰的点点头,如此已经是最好。
“渊儿,希望你能理解奶奶,许多事情 奶奶 也是迫不得已。”
“大势如同滚滚洪流,一旦卷入其中,便很难安然抽身。”
当年朱雀门之变杀了独子顾权,并非她的 本意。
只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有些时候,即使再不愿相信天命,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高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之人,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奶奶,真的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让朝廷,让天下免于祸乱吗?”
顾渊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有些话说的太直白,只会伤感情。
“渊儿,你还是太小看天下局势了。”
“即使我愿止戈宁息,顾邺也愿止戈宁息,镇北王愿意吗?东平王愿意吗?”
“再往大了说,其余四国愿意吗?”
“你就没有发现最近两年来,四大帝国都好似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患病了吗?”
“冥冥中似有一双大手,操控着天下局势,使得四国始终保持在均势的局面。”
陈姝微微停顿,用更加符合道家天地气运的说法解释道:
“换而言之,天下气运一脉相连,一国乱而其余三国皆乱。”
“有些事情,并非一人之力可以左右。”
何况即使退让,为何就非得是她呢?
就因为她姓陈,就因为他是一个女子?
顾渊沉默,陈姝这些话确实不假,天下局势如此,那些纵横各国庙堂的谋士,不会让平衡轻易打破的。
一旦原有的平衡打破,也就意味着天下局势彻底崩盘,乱世将启。
当下四国都处在阵痛期,需要时间来完成自我蜕化。
陈姝看向殿外雨过天晴后明媚阳光,拍了拍顾渊的手。
“好不容易回来,不谈这些 理不清之事。”
“随奶奶去花园里逛逛。”
东平王王府。
已经年过七旬东平王就陈子岸依旧精神烁烁,并无半分年老体衰之色。
每顿饭依旧是半只羔羊,一斤酒。
光论饭量和酒量,就连世子陈利都望尘莫及。
当年正是他和顾长德双剑合璧,方才在乱世之中,开创了北玄。
若是广论资历,当下整个朝中无人能出其右。
就算是赵牧见到他,都得恭敬的喊一声陈将军。
没有陈家的鼎力支持,顾家未必能成为北方霸主。
“爹,我们真的要反吗?”
陈利给父亲念完郑风雅传回的密信之后,一脸凝重 。
陈子岸放下手中的羊腿,沾满油渍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
“本王何时说过要反?”
陈利不解,密信中已经明确表明要联合大秦,共伐北玄了。
“既然不反,爹这是要干嘛呢?”
陈子岸看了一眼自己的凡事都是唯唯诺诺的儿子,眼中不免些许失望。
说实话,若是儿子能像自己这般,他这个年纪,大可颐养天年,压根不用来管这些闲事。
“爹从来都没有什么鸿鹄之志,只想安守一方。”
“陈家只要能保持如今繁荣,爹便已经知足了。”
“可现实是陈家已然顾家的 眼中钉,肉中刺。”
“乱世不争,便是自取灭亡。”
陈利似乎是明白老爹的想法。
“所以爹要扶植小承做皇帝?”
陈子岸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哼,爹还不是为了收拾你弄出来烂摊子。”
“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你觉的陈家还有存续下去的可能吗?”
陈利不由低下了头,当年确实是一时冲动,方才犯下的大错。
如今他依旧没有勇气面对妹妹。
“爹,不是还有姑姑和小叔吗,有他二人在,陈家就不会倒。”
此话一出,陈子岸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若是当初陈姝不瞻前顾后,直接杀了 顾邺,接手皇位,陈家岂会有如今麻烦。
至于弟弟陈子铭更不用说,明明姓陈,胳膊肘却一直往外拐。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当真以为你姑姑还是陈家之人?”
“即使她真的坐上了皇位,你觉她百年之后,会将皇位传给你这陈家嫡长子吗?”
陈利沉默不语,姑姑百年之后,皇位十有八九还是传回到顾家人手中。
“如今唯有小承坐上皇位,陈家才能继续延续繁荣昌盛。”
“爹,我知道了。”
毕竟从小在王府长大,他又并非痴傻之人,只要稍稍提点,便会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陈子岸叹了一口气,陈利其实很聪明,唯独就是太过安于现状,心中没有半点野心。
正是如此,他方才担心自己死后,陈家也会随着没落。
东平陈家,自大周中期崛起,如今已然兴盛了数百年,不能垮在他手中。
说到底,陈家面临的危机,是他们老一辈人造成的因果,当由他们来结束。
何况这天下本就该有他陈家的一半,如今却只能苟于这小小的三州之地。
真要论是非对错,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顾家欠陈家的。
当年顾长德死前,不要想着动陈家,又怎会后来的朱雀门之变。
只可惜让赵牧等人逃出生天,不然这天下早就已经是陈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