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伦黑着脸,一声怒骂,蔡夫人当即哑火,委屈巴巴道:
“别人都欺负到家里来了,你还吼我,你还吼我。”
“你这木良心的,早知道当年让你被人砍死。”
“我救了你,还给了你身子,你就这样对我的,是吗?”
“你这狗日的蔡伦,认贼作父,我要休了你。”
蔡伦的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平日里夫人虽然不知书,那绝对是讲理之人。
唯独在儿子一事上,态度强硬至极,对顾浔恨之入骨。
脸色变了好几番之后,最后化作一抹无奈且尴尬的神色。
“外人面前,你就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吗?”
见到蔡伦脸上挂不住面子,蔡夫人方才缓缓放下高举的刀。
离开前还不忘对顾浔放狠话道: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踏入蔡府,我非得剁了你双腿。”
目送夫人离开之后,蔡伦朝着顾浔恭敬一拜道:
“见过四殿下。”
“恭喜四殿下封为秦王,此刻魏公公估计已经带着圣旨离宫了。”
顾浔并不意外老爹会封自己为秦王。
“有什么好值得恭贺的,封王仪式都没有,这般匆忙,指定是没啥好事了。”
蔡京笑而不语,有些话不当他来说。
“不知王爷突然莅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顾浔将手直接放在蔡伦肩头,勾肩搭背道:
“早就听闻蔡大人是软脚虾,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蔡京脸上笑意依旧,并没有因为顾浔的调侃而横生怒意。
他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人,即使真的怒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平日里,夫人还是温柔体贴的。”
“我听说当年夫人是出了名的匪寇头子,你是强行掳走成亲的。”
被揭穿老底的蔡伦面露尴尬之色,当年他确实是被夫人强行给吃了的。
先婚后爱,慢慢的便就喜欢上了。
以夫人的身手,一根手指头都能轻松拎起自己。
就连儿子一身好身手,都是夫人亲自教的。
“王爷就莫要调侃老臣了。”
顾浔松开了蔡伦,从怀中掏出一个烧饼。
“吃不吃?”
蔡伦不知顾浔何意,接过了顾浔手中烧饼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
蔡伦回答道:
“如同嚼蜡。”
并非是蔡伦矫情,而是吃惯了细粮,让他来吃这种行军囊,确实是如同嚼蜡。
“这东西叫行军囊,你手里这个已经算是好吃的了。”
“若是放了一年半载的,会硬的和石头一样,啃起来都咯牙。”
听闻是 行军囊,蔡伦再次啃了一口。
“呸呸呸。”
他连忙吐了出来,还是一样难吃,比之第一口更难吃。
“唉,蔡大人可莫要乱吐,前线将士眼里,这可是救命粮。”
闻言,蔡京将 嘴里还剩余的些许,强行咽了下去。
他想到了远在边疆的 儿子,每日吃不知是不是这个。
“王爷,边疆将士 吃都是这个吗?”
“行军时多是这个,安营时吃的是热汤热菜。”
“当然,前提是后方粮草补给要充足。”
“若是粮草跟不上,估计连这个都吃不上。”
作为户部尚书蔡京不由自主反思了一下,每次调拨军粮是否及时。
想到远在靠近西陵边疆的儿子时常一口热的都吃不上, 他忍不住又啃了一口,这一次味道好多了。
“其实我见过蔡京。”
此话一出,蔡伦脸上浮现一抹喜色,急切问道:
“京儿他还好吗?”
对于儿子,他一直心怀愧疚,作为一个尚书,把儿子送到生死难料的战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就像当初顾邺将顾浔送出 京城一般,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这般别离。
怀着这抹愧疚,他这些年很少敢给蔡京写信。
害怕暴露他是 户部尚书之子的身份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每次提笔,都不知道要写什么。
心头万千语,提笔却难书。
“他很好,就是瘦了些,黑了些。”
“不过显得更加精壮,有精气神了。”
听到儿子最真实的消息,蔡京眼眶中多了一份湿意。
“好就好。”
他神色明显放松了不少。
“蔡大人就不想动用一下关系,将其调回京城吗?”
蔡京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摇摇头,沙场之上的明枪易躲,京城里的暗箭防不胜防。
何况如今陛下和太后的较量已经开始,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出结果。
若是陛下输了,他蔡家也好留个种。
“沙场是个磨砺人的好地方。”
顾浔走到方才凳子旁,一屁股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蔡大人的意思是我也该到沙场好好磨砺磨砺?”
蔡京倒也没有开脱,直言道:
“如此最好。”
“王爷,对你满怀期望的那些人,也是对你最失望之人。”
“陛下已经 够疲惫的了,你不能帮其分忧,也莫要给他添乱了。”
这是蔡京的肺腑之言,许久之前,他便想与顾浔说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失望就失望吧,反正我对他们也没抱啥希望。”
蔡京听出了顾浔是在怨当初朱雀门之变,这些人没有站出来。
他看来顾浔能有此怨气,也在情理之中。
“王爷,我知道你是在怨皇后之死 。”
“可人是在长大的,你总不能永远都沉浸在过去的看法之中。”
“皇后是没了,可你知道因为此事,死了多少像皇后一样的的人吗?”
“他们为了天下太平,不惜自己身子,许多人连带着家族一起陪葬。”
“你不应该在此 积怨,而是该想着如何为死去之人讨一个公道。”
顾浔内心触动,难怪蔡京能成为父亲的心腹,不过他脸上依旧一副没心没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得得得,陈子铭啰嗦一遍,你又来一遍,当真是烦人的很。”
说罢,他掏出怀中的钱袋和信件,一并丢给蔡伦。
“这是你儿子给你的。”
蔡京小心翼翼的接住顾浔抛来的钱袋子和信。
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细心观察起粗布缝成的钱袋子。
针线活极其的粗糙,一看就是蔡京自己用补衣服的碎布拼接成的。
将钱袋子的缝线摸索完一遍之后,他方才缓缓打开钱袋子。
里面装的是碎银子和铜钱,没有一锭完整的银子。
显然这些都是儿子军饷攒下来的。
钱不多,加起来拢共估计也就二三十两银子。
对于这位每年手里要流过数千万两银子的户部尚书来说,前半生经手的钱财,都没有钱袋子里的多。
因为这是他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天下没有比之更值钱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