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寒言背信弃义,停妻再娶,是为不仁;欺君罔上,是为不忠;弃亲妹于不顾,是为不义……”寒虞舟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素白的前襟,“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之徒,竟也配称翰林?”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自唇边溢出,染红了素白的中衣。
苏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指尖银光闪烁,迅速刺入他颈后几处穴位。
“情绪过激,气血逆行!”苏木沉声道。
见寒虞舟不愿配合,他冷了脸:“情绪大动最伤肺经,你若还想活着见到寒言,就冷静些!”
简直连忙上前帮忙,却被顾南殇一把拉住手腕。
帝王眸色深沉,低声道:“让他发泄出来,这口淤血堵的太久了。”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寒虞舟苍白的脸愈发透明。
他伏在榻边咳得撕心裂肺,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比。
许久后寒虞舟才安静下来。他缓缓抬头,灰蒙的眸子望向虚空,唇边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小满,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 ,回去告诉阿娘……没有找到阿言。”
寒小满早已哭成了泪人,跪在榻前紧紧攥着寒虞舟冰凉的手:“好,阿舟哥哥,我们、我们不要他了,我们回家……不要他了!”
简直心头一酸。“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寒府。”他沉声道,“就算要走,也该当面问个清楚!”
寒虞舟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摸索着从自己的腕间脱下一条已经褪了色的红绳。那是寒言离家前亲手为他系上的平安结,上面还带着一枚有些年岁的银戒,“习之若是能见到他……替我还给他。”
红绳落入掌心,简直忽然想起当年离别时,寒虞舟站在梨花树下倚在寒言的怀里,朝他挥手的样子,想起他高兴的拿着两枚银戒给他看的样子。
如今那一对戒指,只剩下了一枚。
翌日,晨雾尚未散尽,青石板路上的薄霜还留有残余。
一辆算不得金贵的马车从玉露坊小径处的别苑出发,行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当朝寒翰林的府邸门前。
简直撩开车帘,看见寒府门前两株金桂开得正盛,甜腻的香气混着晨风钻入鼻尖。
“就是这里了。”简直回头看向车内。
寒虞舟今日换了件月白长衫,腰间束着靛青丝绦,衬得身形愈发清瘦了几分。
他安静地靠在车厢角落,灰翳的眸子失了从前的光泽。
苏木闻言转向寒虞舟,怕他一会受了刺激无法控制情绪,冷声开口:“待会儿无论见到什么,都不可再动气!”
寒小满紧张地绞着衣角,昨日发间的那朵木芙蓉已换成了一只鎏金点翠的玉蝴蝶,与她的面容极为相称。
门房见四人衣着不凡,又是递的大长公主府的贴子,不敢怠慢半分,连管事都亲自出了府门相迎。
听闻是翰林故交,连忙引他们穿过影壁。
庭院里假山玲珑,一池残荷旁站着个年轻的女子,妇人打扮,正俯身摘莲蓬。
“夫人!”管事说明几人来意,“有客人寻大人。”
那女子直起身,晨曦恰好掠过她芙蓉面,眉下生着一双含情目,唇若点朱,耳垂上明珠耳坠随动作轻晃。
“几位是?”柳菲烟嗓音清甜,目光在触及寒虞舟时微微一顿。
简直正要开口,回廊尽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阿暖,早膳备好了么?”
青石小径上转出身形高达的男子,他一身靛青色锦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几分侠气,倒像个英武杀敌的将军,不似读书人。
只是眼神略显疏离。
寒虞舟身形微僵,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竹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磕,发出细微的声响。
寒言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寒虞舟身上,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
“夫君,这几位客人说是寻你的。”柳菲烟柔声提醒,伸手轻轻挽住寒言的手臂,姿态亲昵。
寒虞舟的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剧烈起伏,灰蒙的眸子微微颤动,唇边溢出一丝极淡的血痕。
“阿舟哥哥!”寒小满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寒言见状,心头莫名一刺,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柳菲烟轻轻拉住。
“这位公子似乎身体不适,不如先请进府,让大夫瞧瞧?”她温声提议,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寒虞舟低咳一声,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嗓音沙哑:“不必了!”
他缓缓抬头,灰翳的眸子“望”向寒言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苦笑:“寒翰林……当真不认得我了?”
寒言眉头紧锁,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柳菲烟见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柔声道:“夫君,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你自幼父母双亡,何来亲人?”
寒虞舟闻言,身形微晃,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素白的衣襟瞬间染红。
“虞舟!”简直连忙上前扶住他,往他嘴里塞了一枚丹药。
寒言看着这一幕,心脏骤然紧缩,一股莫名的疼痛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指尖攥紧袖口,骨节泛白。
他明明不认得这个人,可为何……看着他吐血,心会这样疼?
寒虞舟的竹杖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踉跄着向前两步,灰翳的眸子死死“盯”住寒言的方向,唇角血迹蜿蜒如朱砂。
“好一个父母双亡!”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寒翰林如今飞黄腾达,连自己的结发之妻都不敢认了?”
柳菲烟脸色骤变,指尖深深掐进寒言臂膀:“夫君!”
寒言却恍若未闻。
他怔怔望着寒虞舟衣襟上刺目的红,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冬雪,木屋,药香,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在对他笑。
孩童的模样与面前之人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结发之妻?”寒言按住太阳穴,冷汗涔涔而下,“我们……是不是认识......你知道我从前娶过亲了?”
寒虞舟浑身一颤,竹杖当啷落地,灰翳的眸子泛起水光:“你………不记得了?”
柳菲烟突然挡在二人之间,杏眼圆睁:“我夫君三年前突然失忆,是家父救了他。你若真与有旧,还望公子留下,多多同他说说过去,说不定能让夫君早日恢复记忆。”
说着柳菲烟后退一步,伸手挽住寒言的右臂,身子微倾。
“失忆?”寒小满惊呼出声,抓住了寒言的左臂,“阿言哥哥你……你怎么会失忆的?”
眼里的愤怒,生气,全都变成了担忧。
寒虞舟猛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苏木迅速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指尖搭上纤瘦的脉搏。
“肺经受损,必须立刻施针。”苏木冷声道,目光如刃扫过寒言,“寒翰林若还有半分良心,就该找个清净地方说话。”
寒言怔在原地。面前这个盲眼青年咳血的模样像把钝刀,一点点剜着他的心脏。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