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经也是风华无双的凤眸里多了几分嘲讽,她不信……可是又多了些羡慕。
她羡慕简直,就算顾南殇最后做不到袖手天下,只为一人。
但……至少他曾经愿意!
很快,萧鸾眼里的光彩渐渐消散,却仍固执地望向昭阳宫的方向。
顾南殇冷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顾南殇踏出昭华宫时,雪势已经渐收。
天际泛起一抹微弱的青白,厚重的云层开始透出几缕稀薄的光。
风势渐缓,卷着零星的雪粒在空中打着旋儿。
细雪簌簌落在他的肩头,他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压了十八年的痛苦,这一刻似乎全部释放了。
“殿下。”简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南殇转身,看见他披着月白狐裘站在廊下,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怎么来了?”他快步上前,握住简直冰凉的手指。
简直仰头看他,清透的眸子看到顾南殇发红的眼眶,心疼的伸手轻轻碰了碰顾南殇的眼帘:“我来接殿下回家。”
顾南殇心头一热,将人揽入怀中。狐裘下,简直的身子单薄得令人心疼。
“都结束了?”简直轻声问。
“嗯。”顾南殇收紧手臂,“萧氏已饮鸩自尽。”
简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殿下......”
“回府再说。”顾南殇打断他,解下大氅将人裹紧,“天冷。”
顾南殇带着简直坐着马车,直接回了雍王府。
悠篱苑的二层小楼内,乐平早就命人烧起了银炭,暖烘烘的。
连着封闭的长廊之后的汤泉处的各个角落里也布置得当,只等它们的主人归来享用。
炭火噼啪,茶香氤氲。
顾南殇替简直褪去沾雪的狐裘,将他拉入汤泉。
简直顺势跌入顾南殇的怀里,他没有抗拒,而是用指尖抚过对方的眉间:“殿下眼眶都红了。”
顾南殇捉住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喉结滚动,“让王妃担心了。”
“殿下如今是太子了,”简直转头,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该搬去东宫才是。”
“不急。”顾南殇伸手轻轻捏住简直的下颌,迫他与自己对视,“等开春再说。”
简直抿唇一笑:“殿下是舍不得这院子?”
“嗯。这汤泉可以给你调理身子,将来......每年冬日我们就搬回这里住!”顾南殇的指尖抚过简直的唇瓣,“习之,喜欢吗?”
简直耳尖微红,却还是固执道:“可礼部......”
“礼部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本王的住处?”说着,顾南殇忽然将人压在池边,低头咬住简直的耳垂,“王妃不如好好犒劳为夫?”
简直耳尖瞬间通红:\"殿下!青天白日...\"
“正好,让本王看清楚,王妃有多担心为夫!”
剩下的自行脑补......
天德帝因中毒,需静养,于是下诏太子监国,因而身为太子的顾南殇,似乎比起从前更忙碌了起来。
回雍王府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忙晚了,就直接宿在东宫。
这日,夜色深沉,雍王府的悠篱苑内,却依旧有烛火摇曳。
简直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孤本,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窗外的冷风吹过,吹得檐下的灯笼摇晃不止,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即便是临近春日,依旧带了几分寒意。
简直拢了拢衣襟,放下手中的孤本,双目失神的盯着窗外看了许久。
突然一阵脚步声,他心中一喜,刚想起身,待听清不是所等之人后,又坐了回去 。
乐平端着热茶推门而入,见简直仍坐在窗前,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公子,这都过了子时了,您怎么还不歇息?”
简直抬眸,唇角微扬:“再看一会儿。” 说着他又捧起了桌案上的书本,可惜一个字也未读进去。
乐平将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茶汤溅出几滴,在檀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您还等什么?那位如今可是太子了,东宫多的是人伺候,哪里还记得回府的路!”
“乐平。”简直声音微沉,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慎言。”
乐平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公子,您就是太好性儿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您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时兴起,如今身份贵重,自然要寻些门当户对的贵女......”
“够了!”简直合上书卷,眸光清冷,“殿下自有分寸。”
乐平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可这几日,那些大臣们变着法儿地往东宫送人,什么礼部侍郎的千金、兵部尚书的侄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简直指尖微顿,茶水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何尝不知?
这几日连九殿下都旁敲侧击的来问过,更别说祖母和爹爹,母亲他们了。
每日都想着法子让他去大长公主府消磨时间,怕他伤心。
简直垂眸看着茶盏里自己的倒影,轻声道:“殿下不会。”
乐平还想再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简直猛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殿下回来了!”乐平惊喜地叫道,随即又撇了撇嘴,“总算还记得回府的路......”
简直起身整理衣袍,还未走到门前,房门已被推开。
顾南殇一身玄色锦袍踏入屋内,他眉宇间带着倦色,却在看到简直的瞬间柔和下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简直接过他解下的披风:“殿下今日......”
“被那群老东西缠住了。”顾南殇揉了揉眉心,语气不耐,“一个个变着法儿地往东宫塞人,烦得很!”
乐平在一旁偷偷撇嘴,被顾南殇冷眼一扫,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简直为他斟了杯热茶:“殿下辛苦了。”
顾南殇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入怀中。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意,呼吸却灼热地拂在简直耳畔:“吃醋了?”
简直耳尖微红,别过脸去:“没有。”
“撒谎。”顾南殇低笑,指尖抚过他微蹙的眉间,“习之,可信我?”
简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我信,只是,听多了难免......”
顾南殇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看看这个。”
简直展开一看,竟是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这......”简直指尖微颤,抬眸看向顾南殇。
顾南殇眸色深沉,捧起简直的脸:“我的习之,我要他堂堂正正的站在我的身边,是以太子妃的身份站在我的身边。”
“殿下不怕朝臣,不认你这个太子?”
“本王行事,还需看他们眼色不成!”顾南殇突然将怀里的人抱的又紧了几分压,看似用足了力道,实则温柔缱绻,“那群老顽固今日竟敢当庭谏言,要孤娶王氏女为太子妃……”
简直忽然想起,昨日闲来无事去了后院,听到几个丫鬟在那里闲聊,说什么“太子殿下迟迟不立妃,又不让王妃搬去东宫,定是要另择高门贵女”。
“王妃虽是雍王府正妃,可到底不是女子,如何做得东宫主位”。
“听说连皇上都属意王家小姐......”
当时他只当是闲言碎语,未料朝堂上竟已闹到这般地步。
“殿下。”简直轻轻挣开怀抱,将圣旨仔细卷好放回案上,“我…...”
话未开口便被顾南殇封住双唇。
简直被顾南殇抵在雕花窗棂上,后背硌得生疼,却听见那人含混道:“想成为本王的太子妃!那些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简直被他吻得气息紊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顾南殇的衣襟。
窗外灯笼被风吹得剧烈摇晃,斑驳光影掠过他泛红的眼尾,像燎原的星火,让顾南殇越发的情难自已。
“殿下......”简直偏头躲开新一轮攻势,却被掐着下巴又转了回来。
顾南殇拇指轻轻碾过他湿润的唇瓣,眸色更沉:“宝贝儿,这几日为夫为了这事,可费了不少心思,你准备如何报答我?”
“所以,殿下这几日不归,就是在忙这个?”简直抬眸浅笑,反问。
“一半是。”顾南殇捉住他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神情有了几分讥笑,“萧氏和杜飞鹏之事,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把他气晕了几回!”
顾南殇的声音低沉而冷冽,似带着寒冰:“太医院今晨会诊,父皇的龙体......”他顿了顿,“不宜操持国政!\"
“殿下是说......”简直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顾南殇忽然冷笑一声:“那老东西怕死得很,竟主动提出要禅位。”
他修长的手指猛地收紧,上好的青瓷茶盏顿时裂开几道细纹,“钦天监测过半月之后,便是吉日。”
简直心头一跳。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廊下的宫灯剧烈摇晃,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顾南殇轮廓分明的脸上交错,衬得他眸中神色愈发晦暗难明。
“这么急?\"
“所以,太子妃的册封礼定在三天后。”顾南殇俯身逼近简直,呼吸灼热地拂过他的耳畔:“习之,你可愿与我共掌这万里江山?”
简直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用力点头,声音轻却坚定:“我愿意。”
顾南殇再次将他拥入怀中,两人的身影在烛光下交叠,仿佛融为一体。
隆昌四十二年三月二十七,天德帝禅位,顾南殇正式登基为帝。
四海归一,除了被铁骑军踏足收复的各个国外,那些龟缩一角的小国更是纷纷遣使朝贡,愿意成为北沧新帝的臣民
顾南殇登上皇座后,颁布的第一条召令就是——把北沧改成了沧越,改国号沧习。
《沧越史记·卷一·太祖本纪》
隆昌四十二年三月廿七,太祖顾南殇承天德帝禅,践祚临朝。
帝既登大宝,首诏易国号曰“沧越”,改元“沧习”,布告寰宇。
是时王师所向,所向披靡,诸蕃或纳土归附,或遣使纳贡朝拜,边徼小国无不臣服,疆域之广,旷古未有。
《沧越史记·卷二·端宁皇后列传》
帝即位之初,即敕立雍王正妃简氏为后。简氏虽为须眉,而帝意决绝。群臣伏阙抗疏,廷议哗然。
帝怒,一月间廷杖者百余,触柱死谏者数十,血溅玉阶,声震殿堂。
使至朝堂噤声,乃以九锡之礼迎简氏入主后宫。
当是时,天下方悟太祖昔以铁骑定鼎时,本持雷霆之威,唯因某人故而暂敛锋芒。
《沧越野史·稗闻录》
世传帝后轶事颇多,或见诸实录,可资考证;或荒诞不经,徒供谈资。然众说纷纭,终归于一事:沧习帝一怒,血染山河。
有载帝后共弈,局中简后偶胜一子,帝笑而掷枰,翌日谏议大夫以“轻慢圣颜”罪腰斩于市;又传某夜简后醉卧御园,帝解袍覆之,而值守宫人皆剜目去舌。
凡此种种,虚实难辨。
《沧越野史·稗闻录补遗》
至若野史可信否?
唯有一事,天下共鉴:顾南殇御极二十余载,后宫果如其初誓——唯简氏一人而已。
及太子年十八,帝即禅大位,携后隐于苍梧之巅。史载是日,帝去冠冕,与后携手出宫门,竟不回顾。百官伏道而泣,帝但笑曰:\"朕半生为君,今终得为夫。\"遂与后乘白鹿而去,杳然绝尘。
后世有樵者言,尝于云深之处见二人对弈松间,帝执黑,后执白,落子声与山泉相和。及近,则唯余空枰,清风拂案而已。
太史公曰:帝王之家,从一而终者几何?然观沧习帝所为,竟真以江山易一人。野史虽妄,此节却教天下有情者,读之泫然。
(全文完)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