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安排妥当后,顾南殇这才转向以太医院院首孙杰为首的一众跪地的御医,眸光骤然锐利如刀。他冷笑一声:“院首可曾听过此毒?”
孙杰顿时冷汗涔涔,都说雍王性情暴戾,今日一见果然骇人。
他额头抵地,颤声道:“回、回殿下,老臣……老臣实在惭愧……”
“惭愧?”顾南殇一脚踹翻药箱,各色药材洒落一地,“太医院养你们这群废物,连这等常见毒物都辨不出来?”
简直见状,轻轻按住顾南殇的手腕:“殿下息怒,这忘忧兰极为罕见,孙院首不认得也情有可原。”
顾南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他冷眼扫过跪了满地的御医,寒声道:“都给本王跪着!父皇若有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孙杰默默的跪着,缓了许久才感觉自己这条命是给捡了回来,偷看了眼站在顾南殇身边,温润端方的雍王妃。
这清俊的青年就如一剂良药,似能轻易压住那尊冷面阎罗。
三日后,天德帝悠悠转醒。顾南殇在龙榻前,将他中毒的缘由一一道来。
金丝幔帐内,天德帝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龙纹锦被,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滔天怒火:“是萧氏吗?这毒妇……”
“儿臣已命人围了昭华宫和静王府,相关人等尽数软禁。”顾南殇抬眸,眼中锋芒毕露,“只等父皇示下。”
顾成仓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线:“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旨。“顾南殇垂首行礼,转身时袍角翻飞如墨云,“父皇好生休养。”
顾成仓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划过沟壑纵横的面庞:“婉莹,这江山终究还是交到了我们的儿子的手里了…...”
悠篱苑的二层小楼内,简直正在烹茶,赏雪,顾南殇如今以摄政王的身份代君行令,自然比从前更忙了。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简直转头看了眼插在香炉内的更香,刚到巳时,往日顾南殇就算下朝回来,也是要先到书房处理政务,等到午时才会过来陪他用膳。
现在乐平这么着急过来,怕是有别的事情了。
“公子!”果然推门而入的是带着满脸急色的乐平,“宫里来了两道旨意!”
茶匙“叮”地落在钧窑茶盏里,溅起几滴琥珀色的茶汤。
简直指尖微颤,月白广袖拂过案几:“殿下那边可通知了。”
“王爷已经到前院了。”
前院已跪了一地仆役,等简直到了顾南殇这才拉着他一起跪地接旨。
宣旨太监展开第一道明黄绢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雍王顾南殇文韬武略,功在社稷,即日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第二道圣旨紧接着展开:“着太子顾南殇彻查朕中毒一案,并重查隆昌二十三年东宫旧事,一应人等,皆可先斩后奏,钦此!”
宣旨太监退下后,顾南殇凝视着圣旨上殷红的玉玺印记,忽然低笑出声。
笑声里带着十八年积压的寒意。
“殿下……”简直轻轻握住他紧绷的手腕。
顾南殇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骨捏碎:“习之,你可知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
直仰头看他,清透的眸子里映着窗外纷扬的细雪:“意味着……殿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为皇长兄讨回公道。”
顾南殇猛地将人拉入怀中,下颌抵在他发顶,声音沙哑:“十八年了……”
简直安静地靠在他胸前,听着那如雷的心跳。
廊外风雪渐急,却盖不住顾南殇胸腔里翻涌的杀意。
“备马。”顾南殇突然松开简直,“去大理寺!”
简直为他系紧氅衣丝绦,指尖在玉扣上微微停顿:“殿下要提审兰婕妤和虞美人?”
顾南殇眸色幽深如墨:“不错,先去会会那位'爱花如命'的兰婕妤。”他冷笑一声,“本王很好奇,她是怎么得到九幽山的忘忧兰的,又是怎么知道父皇每晚都会喝一碗鹿茸羹的!”
隆昌四十二年,二月初六
昭阳宫内,龙涎香混着苦涩的药味在殿内浮动。
天德帝顾成仓倚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唇边仍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殿门,直到那道玄色身影跟在内侍总管吴方身后踏入内殿,眼中才骤然迸出一丝光亮。
“查清了?”顾成仓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锦被。
顾南殇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染血的供词:“儿臣幸不辱命。”
天德帝颤抖着接过,展开细看。供词上的字迹凌乱斑驳,显然书写之人曾饱受酷刑。
“兰氏已招认,”顾南殇声音冷冽,“忘忧兰是萧氏命人从九幽山秘密运入宫中,再借兰氏之手送入昭阳宫。”他抬眸,眼底寒芒如刃,“兰氏起初不肯就范,萧氏便以她家人性命相胁。”
顾成仓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指节捏得供词簌簌作响:“毒妇!朕待她不薄……”
“至于虞美人,”顾南殇继续道,语气讥诮,“不过是枚无知棋子。兰婕妤故意在她面前提及鹿茸补气养神之效,那蠢货便巴巴地每日炖羹邀宠。”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氏算准了父皇不会拒绝虞美人,更算准了这两物相克之毒无人能察。”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答作响。良久,顾成仓猛地将供词摔在地上,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萧氏现在何处?”
“暂押昭华宫。”顾南殇垂眸,“静王府上下亦已收监。只等父皇令下……”
“杀!”顾成仓突然暴喝,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滔天恨意,“萧氏一族,满门抄斩!静王府……”他剧烈咳嗽起来。
吴方连忙上前搀扶,却被顾成仓一把推开。
“静王……”帝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顾南殇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儿臣遵旨。”
十八年了,这个男人当年看着他“最疼爱”的儿子丧生火海,如果也有这份“心软”,他的皇长兄会不会现在还活着?
“至于兰氏和虞氏……”顾成仓疲惫地闭上眼。
“兰氏已杖毙。”顾南殇淡淡道,“虞美人......儿臣赏了她一碗鹿茸羹。”
天德帝猛地睁眼,正对上儿子幽深如墨的眼眸
那双眼睛像极了逝去的薛婉莹,却又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狠厉。
“你……”顾成仓喉结滚动,最终只是颓然摆手,“去吧。”
顾南殇躬身退下。
殿门开合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帝王嘶哑的自语:“婉莹……这就是你给朕留下的好儿子......”
风雪中,顾南殇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