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四十一年,腊月初三
凛冽的北风卷着细雪,拍打在雍王府悠篱苑的窗棂上,发出低低的声音。
简直捧着暖炉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红梅出神。梅枝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却掩不住底下花儿,红得刺目。
“在想什么?”顾南殇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头。
简直微微侧首,耳尖擦过顾南殇的唇瓣:“殿下,静王被放出来了。”
顾南殇的手臂一僵,随即收紧:“嗯,今早收到的消息。”
暖炉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简直却觉得指尖依旧冰凉:“杜相府满门抄斩,静王却只是闭门思过......陛下这是......”
“父皇在保他。”顾南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就像当年保萧氏一样。”
简直转过身,仰头看着顾南殇紧绷的下颌线:“殿下打算怎么做?”
窗外风雪渐急,梅枝不堪重负,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顾南殇指尖轻轻描摹着简直的眉眼:“等。”
“等?”
“萧氏用了手段护住了顾南谨和她自己,但是做过的事情总是留了痕迹的。”顾南殇伸手握住简直的指尖,“怎么这么冷,汤泉那边已经备好了,为夫带你去泡上一泡,驱驱寒?”
“先别了,有样东西要给你看!”简直突然推开顾南殇,走向屋内的金丝楠木的柜子,打开抽屉取出一方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
指尖触到布面下坚硬的棱角时,他掌心微颤,转身将东西塞到顾南殇手里:“仲德今早送了这个过来,说在整理杜府遗物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哦?”顾南殇挑眉。
“杜相生前与萧氏往来的密信......”简直压低声音,“自己看吧!”
顾南殇接过油布包裹,将之打开,里头果然是一张张的信笺。
看起来都有些年份了,纸张泛黄,墨迹虽然依然清晰,但纸张的成色,显然是被人时常拿出来观看的。
顾南殇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信笺,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刀。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萧氏真是好大的胆子!”
简直凑近了些,发丝垂落在信笺上:“这......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旧情!”
顾南殇的手指蓦然收紧,信笺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原来如此......”他低哑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怒火,“杜飞鹏这个蠢货,竟是为了这段见不得人的私情......”
简直轻轻按住顾南殇的手腕:“殿下息怒。这些信笺虽然能证明杜相与萧氏有私情,但还不足以......”
“不足以定她的罪?”顾南殇冷笑一声,突然将简直拉进怀里,“习之,你错了。这些信笺里可不止儿女情长。”
他展开其中一张泛黄的信纸,指着末尾的日期:“看这里,隆昌二十三年冬月初......”
简直凑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萧氏在信中提到“时机将至”,还说“西角门已安排妥当”......”
简直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所以这是......他们的密谋?”
窗外风雪愈急,拍打得窗棂咯吱作响。顾南殇将信笺仔细收好,忽然转身取来狐裘披在简直肩上。
“殿下?”简直疑惑地抬头。
顾南殇系好系带,指尖在他颈间流连:“天寒地冻,别着凉。”说着突然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这些信笺,我会留着,等时机到了就会让它们呈现在父皇的面前!”
简直耳尖微红:“殿下准备......”
“习之会觉得我是个心狠之人吗?”顾南殇反问。
简直摇头,“殿下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简直忽然想到什么,犹豫道:“那静王......”
“顾南谨?”顾南殇冷笑,“等萧氏失势,他顾南谨如何能安全身退。放心,我们的父皇本就不是个能容忍之人,顾南谨的下场比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简直望着顾南殇冷峻的侧脸,突然伸手想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下打算何时动手?”
顾南殇捉住他的手腕,在掌心落下一吻:“不急。让萧氏先得意几天。”他忽然勾起唇角,“倒是你,方才说要泡汤泉,怎么还站着不动?”
他忽然将简直打横抱起,惊得对方轻呼一声。
“殿下!”
顾南殇低头吻了吻简直的眉心:“先泡汤泉,这些烦心事,暂且放下。”
简直耳尖泛红,却还是搂住了顾南殇的脖子:“好!”
屋外风雪依旧,悠篱苑的灯火却暖了几分。红梅零落成泥,而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在静王府的高墙内,顾南谨正狠狠摔碎了一只茶盏。
“闭门思过?”他面容扭曲,“父皇这是要软禁本王?”
贴身侍卫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殿下息怒......陛下说了,等风头过去......”
“滚!”顾南谨一脚踹翻案几,“都给本王滚出去!”
夜色沉沉,静王府内一片寂静。
顾南谨独自坐在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案几上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白玉扳指,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响。
顾南谨眸光一凛,手指骤然收紧,冷声道:“谁?”
窗棂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落地无声。
来人一身夜行衣,面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静王殿下。”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派属下来见您。”
顾南谨眯起眼,冷笑一声:“母后?”
黑衣人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奉上:“娘娘说,请殿下务必亲阅。”
顾南谨接过信笺,拆开火漆,借着烛光迅速扫过内容,眼神逐渐阴沉。
他低笑一声,指尖一搓,信笺瞬间被烛火吞噬,化作灰烬飘落,“得偿所愿!母后可知我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黑衣人皱眉,果然被主子猜到了,“娘娘说了,皇位和那位都会让殿下一偿所愿的!”
顾南谨闻言突然大笑,笑声在空荡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瘆人。他一把揪住黑衣人的衣领,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以为本王还稀罕那个位置?”
黑衣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瞳孔骤缩,却仍强自镇定道:“殿下,娘娘说......”
“闭嘴!”顾南谨猛地将人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撞上书架,“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烛火剧烈摇晃,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回去告诉母后......”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若她真想让本王'得偿所愿',就把简直送到静王府来。”
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殿下!这......”
“做不到?”顾南谨轻笑一声,突然抽出墙上佩剑,“那就别来烦本王!”
剑光闪过,案几应声而断。黑衣人仓皇后退,险些被飞溅的木屑划伤。
“滚!”顾南谨剑尖直指窗外!
黑衣人不敢再多言,迅速翻窗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顾南谨持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昭华宫内,萧皇后听完黑衣人的禀报,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她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为了个男人,连皇位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