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顾成仓猛地抬手,却在看到顾南殇与发妻如出一辙的眉眼时,颓然放下,“婉莹她……不是朕……”
“不是什么?”顾南殇眼里带着几分嘲讽,“不是父皇默许萧氏以下欺上?不是父皇明知母后病重却故意避而不见?”
寒风起,卷起地上堆积着的枯叶。
顾成仓踉跄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墓碑他望着顾南殇。
恍惚间仿佛看到顾婉莹站在梅树下,用那双永远温柔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朕……朕当时……”顾成仓的声音支离破碎,“朕只是……”
“只是什么?”顾南殇步步紧逼。
远处梅林中,简直抱着一束野菊悄然驻足。
他望着对峙的父子二人,清透的眸子里满是对顾南殇的疼惜。
他的泽然……
原来初见时的防备?悲伤都是源自于这些。
明明应该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他,却也是因为生在天家,所有的不幸都是因此而起。
在所有人面前向来都是坚不可摧的雍王殿下,此刻背影却显得如此孤独。
简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顾成仓踉跄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墓碑上。他苍老的面容中显得格外憔悴:“你......非要逼朕?”
“那父皇觉得儿臣该如何做?”顾南殇抬眸浅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够了!”顾成仓突然暴喝,声音惊起林间飞鸟,“朕今日来不是听你翻这些旧账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只要你愿意迎娶侧妃,朕明日就下诏立你为储君。”
梅林间一时寂静,只有寒风呜咽。顾南殇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笑出声来:“储君?”笑声里带着寒意,“父皇以为儿臣现在会在意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顾成仓声音发颤,“权势?地位?朕都可以给你!”
顾南殇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儿臣只要一个公道。”
“公道?”顾成仓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接受储君之位就此罢手,要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朕现在就下旨废了你这个雍王!”
顾南殇纹丝不动,任由父亲的手掐进自己的血肉。他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高大威严的男人,忽然发现对方已经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父皇老了。”顾南殇轻声道,“您当年站在紫兰苑高阁上看东宫大火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顾成仓如遭雷击,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墓碑,仿佛在寻求某种救赎。
当年……他在紫兰苑……
紫兰苑是还是贵妃的萧氏的宫殿,那晚萧贵妃请了池乐最好的歌姬为他提前庆生。
当东宫大火的时候,他喝的酩汀大醉,但在看到火势起的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是清醒的。
后来……萧氏说:陛下,谨儿才是天降帝王星,东宫不能一直被人占着。
然后他就借着醉意,把心底最大的恶念都释放了出来。
清醒时压抑的想法,一股脑儿的喷涌而出,他不是没想过去就火,可是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喊:烧吧……烧吧……烧干净了才好!
没了旸儿,皇后没有了倚仗,就会乖乖的守在昭华宫了。
“婉莹……”他喃喃低语,手指抚过冰冷的石碑,“你看看……朕,看看我……这些年你都不肯入梦来见我!”
寒风卷着残雪掠过父子二人之间的空隙,顾成仓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
等他再直起身时,嘴角已经带了一丝血迹。
顾南殇眸光微动,却终究没有上前。
“罢了……”顾成仓用袖口擦去血迹,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朕可以答应你重查旧案,但有一个条件。”
顾南殇挑眉:“父皇请讲。”
“放过谨儿。”顾成仓的目光带着几分恳求,“十八年前的事,他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与他无关。”
顾南殇冷笑:“父皇年纪大了,倒是心软了。”
“朕……”顾成仓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梅林深处传来脚步声,简直捧着一束嫩黄色的野菊缓步而来。
晨光透过枝桠,在他月白色的狐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成仓一时就有些痴呆了,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婉莹当年也是极喜欢这些野花,野草的,后来是朕……说,这些东西哪有梅花品性高……所以她才……”
顾南殇的目光在简直和父皇之间游移,敏锐地捕捉到了顾成仓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恍惚。
简直走到近前,恭敬地向顾成仓行礼:“皇上。”
他将野菊轻轻放在薛后墓前,“母后生前最爱这些山野小花,臣特意采了些来。”
顾成仓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些野菊却又缩回:“你……你怎么知道?”
“母后的手札里有记载。”简直轻声道,“她说这些野花虽不起眼,却最是自由。”
顾成仓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手札?什么手札?”
顾南殇上前一步,将简直护在身后:“母后出嫁前的手记,外祖母在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交给了习之。”
顾成仓突然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简直下意识要上前,被顾南殇一把拉住。
顾成仓望着二人交握的手,忽然问道:“习之,你会如抉择?”
简直微微一怔,随即浅笑:“陛下说笑了。臣不过一介书生,哪配做这样的选择。”
“朕是问如果!”顾成仓固执地追问。
“父皇……”顾南殇下意识地要将简直拉到身后,却被简直轻轻挣脱。
他向前一步,站在了顾成仓面前。
晨光透过梅枝,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陛下若一定要知道答案。”简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就是……臣绝不会离开殿下。”
顾成仓眯起眼睛:“哪怕他将来三宫六院,儿女成群?”
“陛下错了。”简直忽然笑了“殿下若负我……雍王府又如何能困的住我?”
“是了……她也是这种心性!是朕负了她!”
顾成仓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他踉跄着转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又孤独。
他颓然跪倒在薛后墓前,他颤抖着拾起那束野菊,老泪纵横:“婉莹……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简直不忍地别过脸,轻轻握住顾南殇冰凉的手。
“七日后杜相寿宴,随你吧……”顾成仓终是认了输。
顾南殇深吸一口气,拉着简直向墓碑郑重地行了三礼:“母后,儿臣告退。待真相大白之日,再来祭奠。”
二人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顾成仓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寂静的梅林中格外刺耳。
简直忍不住回头,看到那个曾经威严的帝王此刻佝偻着背,像个孩子般抱着墓碑痛哭。
“殿下……”简直轻声道,“他毕竟是你的父皇……”
\"不必。\"顾南殇头也不回,声音冷硬,“自然有人会送他回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