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烛芯爆裂的轻响。
顾南殇转身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晨曦在他眼中映出一片血色。
“仲德。”他突然唤谢沅的表字,声音低沉,“当初你为何选择追随我?”
谢沅一怔,随即肃然:“因为殿下是唯一能让这乱世终结之人。”
“那么现在呢?”顾南殇目光如炬,“你怀疑我的决断了?”
“属下不敢!”谢沅单膝跪地,“只是......一旦兵围皇城,殿下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顾南殇突然轻笑一声,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密信扔给谢沅:“看看这个。”
谢沅展开信笺,越看脸色越白:“一路上追杀王妃的杀手,除了静王还有端王......”
“顾南殇冷笑,“怕是端王都是某人的棋子罢了!”
因为顾南忡最近一直针对简直,又差一点让简直与他生死相别,顾南殇连一声“二哥”都不肯喊了。
若不是他还尚存这一些理智,知道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怕是这会儿他的人已经把端王府团团围住了。
像对付静王一样。
昨天静王府可是突然伤了不少府兵。
“现在你明白了?”顾南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不是我要反,是他逼我反,习之不是本王软肋,是逆鳞!”
“传令下去,今日宫宴,全军戒备。”顾南殇的声音不大,但谢沅知道,这是军令。
所以他只是抱拳领命。
“他不是想看我为了习之放弃江山吗?”顾南殇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我就让他看看,本王为了习之,愿意做什么!”
话音落下,窗外突然传来“咔嚓”轻响,顾南殇眼神骤厉,腰间佩剑瞬间出鞘:“谁?”
“是我。”简直披着外袍站在窗外,脸色仍有些苍白。
“习之?”顾南殇立刻收剑,大步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胡闹!你身子还没好全!”
简直任由他抱着,眼睛却看向跪在地上的谢沅:“谢先生,能否请你先退下?”
谢沅迟疑地看向顾南殇,得到首肯后匆匆退出了书房。
顾南殇将简直放在软榻上,扯过狐裘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都听见了?”
简直点点头,指尖轻抚顾南殇微蹙的眉头:“殿下真要为我......背负这乱臣贼子的骂名?”
“乱臣贼子?”顾南殇嗤笑,“这江山本就是我顾南殇一点一滴打下来的,谁想坐稳它,都需问过本王手中的剑!”
“殿下......”简直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殿下可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顾南殇握住他微凉的手:“嗯?”
“我怕殿下为我背负千古骂名。”简直抬眸看向顾南殇,“更怕殿下他日......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顾南殇眸光一沉,突然将人压进软榻:“后悔?”他咬住简直的耳垂,声音发狠,“本王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早点把你抢回府里锁起来!”
简直吃痛轻哼,却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殿下......殿下可曾想过,若真走到那一步,史书会如何写您?
顾南殇反手握住简直的手腕,力道极大:“史书?”
他冷笑一声,“史书向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简直疼得蹙眉,却倔强地不肯抽手:“那百姓呢?殿下忍心看他们再陷战火?”
顾南殇闻言猛地将简直按在桌案后的椅子上:“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听着。”顾南殇撑起身子,直视简直的双眸,“这江山我要,你我也要。若有人非要逼我选……”他拇指重重碾过简直的唇瓣,“那我就让他们好好体会体会,顾南殇三字是怎么写的!”
简直眼神微变,突然轻笑出声:“殿下这般......倒真像个昏君了。”
“昏君?”顾南殇危险地眯起眼,触及简直脖颈上的绯色,“那宝贝儿要不要试试,昏君是怎么宠幸爱妻的?”
简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呼,随即眼波流转:“殿下这是书房......”
话未说完,顾南殇已经封住他的唇。
一吻结束后,他静静的看着简直,许久后敛去眼里的欲望,“就算要下棋,这棋盘也该由我说了算。”
如果总是要简直退避忍让,那这天下他挣来又有何意义?
简直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人拉近:“那,殿下需答应我一件事?”
“说。”
“无论发生什么。”简直直视他的眼睛,“不要伤害陛下性命。”
顾南殇眸光一暗:“他那样对你......”
“我不是为他。”简直轻声道,“是为殿下。弑君逼父之名太重,我不愿你背负。”
顾南殇沉默良久,突然将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简直喘不过气:“傻习之......都听你的。”
隆昌四十一年,十一月初十一,酉时三刻。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声。
顾南殇一袭玄色蟒袍踏入殿门,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内霎时安静了几分,众臣纷纷低头行礼。
天德帝高坐龙椅,见他独自前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殇儿来了,快入座。”
顾南殇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嘴角的冷笑随之收敛:“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无妨。”天德帝摆摆手,视线在顾南殇身后逡巡,“雍王妃身子可大好了?朕还特意命御膳房备了他爱吃的金丝蜜枣。”
顾南殇眸色一沉,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劳父皇挂念,习之尚在调养,不便出席。”
“等宴席散了,让孙掌院再去一趟雍王府看看雍王妃。”天德帝脸上带了几分讨好的神色,毕竟想要亲近顾南殇,最好下手的就是简直。
既然杀不了简直,他就先停手,只要等顾南殇成了储君,见多了美人,他就不信顾南殇还能真守着一个简直不成?
到那时候有了新人,顾南殇又有了一儿半女的,简直也就未必能一直得宠。
顾成仓心里想着只要最后简直入不了中宫,可以看在怡宁大长公主的面上,让他在顾南殇的后宫得一隅偏安。
他端起金樽啜饮一口,目光慈爱地望向殿下的顾南殇:“殇儿,这次平定东和立下大功,朕思来想去,该给你些特别的赏赐。”
殿内众臣闻言都竖起了耳朵。顾南殇却只是淡淡一笑:“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本分,不敢讨赏。”
“这怎么行!”顾成仓摆摆手,脸上堆满笑容,“朕已经拟好旨意,加封你为摄政王,协助朕处理朝政。另外......”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朕看你也该考虑子嗣之事了。”
话未说完,殿内突然一片寂静。
顾南殇手中玉杯“啪”地一声碎裂,酒液混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父皇。”他声音轻柔得可怕,“儿臣已有正妃。”
顾成仓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朕知道,只是雍王妃,终究不能为你诞下子嗣......”他斟酌着词句,“总归是要有个继承人的。”
顾南殇任由酒液混着鲜血滴落在玄色蟒袍上,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缓了神色:“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