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四十一年,九月初十。
东和终于投降,国主周奇,送出降书后自缢在东和皇宫的莲花湖里。
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浮肿了,根本辨不出本来的模样,只有近身伺候小内侍,认出来他左脚的第六枚脚趾,这才得以葬入东和的皇陵。
至此中原之地尽归北沧,顾南殇也终于实现了他一统天下的梦想。
至于之后……
既然那些人不想他和习之好好过日子,那他就回去把池乐搅和出一池的浑水来。
雍王大军在东境又停留了一月有余,将战后事宜一一安排妥当。
十月的东境已有了几分寒意,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似在送别这支即将西归的雄师。
启程那日,天高云淡。
顾南殇一身玄色战甲,骑在通体乌黑的战马上,身后是他的铁骑军和浩浩荡荡的凯旋之师。
东和降臣们身着素服,低眉顺眼地走在队伍中间,他们的身后是满载着金银财帛和美人的马车,车轮碾过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简直穿着一袭素简的浅色长袍,骑马跟在顾南殇身侧。他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轻声道:“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了。”
顾南殇侧目看他,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等以后,我带你游遍这万里河山。”
简直莞尔一笑,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谢沅策马而来,在顾南殇马前勒住缰绳:“殿下……”
这段时间,他依旧跟从前一样跟在顾南殇身边,替他出谋划策,可是他总觉得顾南殇似乎刻意对他冷了几分,什么原因他心知肚明。
见是谢沅,顾南殇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何事?”
“属下有话想单独和王妃说。”少年大抵是一直被顾南殇纵容着,眼里有着执意的倔犟。
顾南殇眉头微蹙,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他侧头看向简直,眼中带着询问。
简直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殿下先走,我随后就来。”
待顾南殇带着队伍继续前行后,谢沅翻身下马,对着简直深深一揖便跪了下去:“王妃,谢仲德特来请罪。”
秋风卷起枯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简直看着少年发顶沾上的尘土,忽然叹了口气:“起来说话。”
谢沅这才直起身,却仍跪着。他的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那日……是谢沅僭越了。我不该……”
“你只是太在意殿下了。”简直打断他,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叶,“我从未怪过你。”
谢沅猛地抬头,有些不相信地望着简直。
“其实……”简直微微一笑,“我很高兴殿下身边有你这样的人。”
谢沅直起身,眼中满是复杂:“那日在营中,我对王妃多有冒犯……”
简直摇摇头打断他:“谢沅,你真正要道歉的人不是我。“他望向远处顾南殇的背影,“是那个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的人。”
谢沅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发颤:“我知道……殿下他……”
“他很看重你。“简直温和地说,“这些日子他故意冷着你,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敌意,而是失望于你的不坦诚。”
谢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简直继续道:“殿下常跟我说,谢家二郎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谢沅肩头,少年沉默良久,终于释然般长舒一口气:“我明白了。“
他郑重地向简直行了一礼:“多谢王妃指点。”
简直伸手扶起他:“仲德,你和欢安在我心里是一样的。”
谢沅闻言一愣。
谢涟谢欢安,他的孪生弟弟,从小和简直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简直拍了拍谢沅的肩膀,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所以,不必再对我心存芥蒂。殿下身边需要你这样的谋士,而我……”他顿了顿,“也需要你这样的弟弟。”
谢沅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王妃……”
“走吧。”简直翻身上马,朝他伸出手,“殿下还在前面等着我们。”
谢沅看着那只伸来的手,终于释然地笑了。他握住简直的手,借力跃上马背。
两人策马追上队伍时,顾南殇正勒马回望。
见他们并肩而来,男人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等到谢沅策马离开,顾南殇突然勒马停住,伸手将简直拉上自己的战马。
简直靠在他怀里,轻笑道:“殿下,这么做也不怕被将士们笑话?”
顾南殇收紧手臂,在他耳边低语:“他们只会羡慕本王有媳妇儿相伴。”
简直耳尖微红,正要说话,忽见前方队伍中,谢沅正回头望向他们,少年眼中再无阴霾,反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宝贝儿这到处认哥哥,弟弟的脾气是不是该改一改了?。”顾南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气轻松了不少。
简直闻言轻笑,故意往顾南殇怀里靠了靠:“殿下这是吃醋了?”
顾南殇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下巴抵在他发顶闷声道:“本王若真计较,怕是早就被醋淹死了。”
秋风送来远处将士们的谈笑声,战马踏过枯叶的沙沙声,还有身后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简直放松地靠在顾南殇胸前,望着天边舒卷的云霞:“等回了池乐……”
“等回了池乐。”顾南殇接过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还有一场仗要打,不过习之放心,我定会护你和你的家人平安的。”
简直转头看他:“我也会护着殿下,不让你一人独自面对那些风雨。”
顾南殇心头一热,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好!”
大军继续前行,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十日后,大军行至青州境内。
这夜扎营时,顾南殇正在主帅帐中与诸将议事,简直则在自己的营帐中翻阅从东和缴获的典籍。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
简直刚起身,就见顾乘风匆匆闯入:“七皇婶,出事了!“
“怎么了?“简直合上书卷。
顾乘风脸色凝重:“刚收到池乐来的密报,大长公主府被围了!”
简直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什么?”
“皇上以你私自离开池乐为由,将大长公主软禁在府。”顾乘风压低声音。
“果然还是连累了祖母。”简直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桌角:“祖母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