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卢氏与清河崔氏同列“五姓七家”,本就是齐名的顶尖世家,温以缇对此早有耳闻,此刻听母亲介绍完,便浅笑着开口:“嫂嫂出自名门,表哥又是今科状元,我倒是早有耳闻。”
她抬眼望向卢氏,语气里添了几分熟稔:“表哥殿试那日,我恰在陛下身侧随侍。彼时他从容应答策问,气度确实非寻常子弟可比。后来他高中状元,我也曾与他匆匆聊过几句。如今表哥入了翰林院,陛下时常召他进见,我偶尔在宫中遇上,倒也有过几次交集。”
说到这儿,温以缇眼尾微弯,带了点打趣的笑意:“只是每次说起嫂嫂,表哥眼里那点藏不住的欢喜,真是藏都藏不住。可见嫂嫂与表哥感情这般亲密,实在让人羡艳。”
这话七分真三分巧,温以缇确与那位崔氏表哥有过几次交谈,也确实听对方提过自家妻子。
当初在御前,表哥面对她这位既是同僚、又沾着崔氏血脉的表妹,难免有些拘谨,她便有意引着他说起家事,提及妻子时,他脸上的尴尬散去不少,话也多了起来,倒渐渐亲近了些。
表哥当时还说,改日得便,定让妻子下帖相请,没想到今日倒先见着了。
提及丈夫,卢氏眼底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连眉梢都染上了暖意。
她与夫君虽是世家联姻,却并非寻常的相敬如宾,成婚这些年,他从未纳过妾室,待她始终如新婚时一般体贴。
这般情分,便是身边同龄的姐妹,也没少私下里羡慕她嫁得好。
此刻被温以缇点破,她脸颊微红,却难掩眼底的幸福:“他那人,就是嘴笨,倒让妹妹见笑了。”
一旁的崔氏见两人聊得热络,笑着拍了拍卢氏的手:“你们表姐妹投缘,往后多走动便是。”
温以柔也在旁附和着,屋里的气氛愈发融洽起来。
崔氏今日特意安排这场见面,原是存了深意的。
他们夫妻既是范阳卢氏与清河崔氏精心教养的嫡系子弟,又得圣眷状元之身。
让温以缇、温以柔姐妹与他们交好,于情于理都有益无害。
此刻见温以缇与卢氏相谈甚欢,眉宇间透着亲近,崔氏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些,眼底满是满意。
一番畅谈下来,卢氏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位小表妹。从前她初到京城,与温以柔相处时,便觉这位表妹不仅容貌夺目,接触起来很是让人舒心,让她打心底里愿意亲近。
如今见了这位小表妹,竟是一样的让人心生好感。
温以缇谈吐间见解独到,气度与寻常闺秀不同,少了几分刻意的温婉,多了几分经世历练后的清朗,像株在廊下受过风雨的玉兰,既有风骨,又不失雅致,瞧着倒格外新奇。
加之她尚宫的身份本就特殊,卢氏看她的眼神里,便又多了几分好奇与真切的好感。
只是想起崔氏族中的议论,卢氏心里又掠过一丝复杂。
族里对这位表妹的评价向来褒贬不一,有人赞她身负崔氏血脉,却能凭己身才干官至尚宫,成为大庆首位女知州,实为家族增光。
也有那些守旧的族老,斥她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玷污了崔氏门楣。
就连温以缇的外祖家,也收到族中长辈提及此事,言语间颇有微词,幸而崔彦仗着三品御史的高位,总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从不将这些训斥放在心上。
几人正谈得投机,崔氏忽然拍了拍温以缇的手,笑道:“等有机会,我带着你们姐妹回崔氏族中走走。也让你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家气度。”
温以柔和温以缇对视一眼,眼底都泛起几分好奇。
对于这门声名赫赫的清河崔氏本家,她们早有耳闻,自然想去亲眼看看。
卢氏在一旁瞧着,悄悄看了崔氏一眼,随即笑着接话:“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了。若真有那日,我也跟着一块去。”
她心里明镜似的,崔氏这话就是想借着自家的关系和族里亲近。
而自己顺着这话应下来,也是真心喜欢这对姐妹,乐意卖这个情面。
更何况,温家如今风头正盛,能与这般有才干、有地位的亲戚交好,本就是桩划算的事。
崔氏听得卢氏应承,脸上笑意更浓,忙道:“那可再好不过,有你陪着,她们姐妹也能自在些。”
几人又闲话了片刻,崔氏便带着温以缇、温以柔往回走。
刚踏进正院月门,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哒哒哒”跑了出来,小灵儿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短袄,脑后梳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跑到近前时,小脸鼓鼓的,望着温以柔和温以缇,满眼都是委屈。
“娘亲,二姨姨,你们今天都不找我!”她撅着粉嘟嘟的小嘴,话音刚落,眼圈就红了。
温以缇心都化了,连忙蹲下身把她抱起来,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蛋:“哎呦,二姨姨怎会忘了小灵儿?方才院里人多,怕撞到你,才没去寻你呢,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着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脸蛋绯红,“咯咯”笑起来,搂着温以缇的脖子不肯撒手,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温以柔在一旁瞧着,故意板起脸,佯装吃味:“你说这孩子,跟二妹妹没见几回,倒比跟我还亲了。”
崔氏在旁看得笑眼弯弯:“这便是天生的血脉至亲,想当年缇儿刚落地时,你抱着她就不肯撒手,跟现在小灵儿黏着缇儿一个模样。”
小灵儿搂着温以缇的脖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手在衣襟里掏了半天,摸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
那布包是用她自己绣的虎头纹样,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孩子气的认真。
“二姨姨,给你!”她把布包往温以缇手里塞,小脸上满是得意,“说好了要送你一个礼物,这是我偷偷绣的平安符,嬷嬷说戴在身上能保平安。我绣了好久呢,针都扎到手好几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