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温以缇暗中相助,又或许是因着此次女官考核规模不一样。各地参选女子云集,人数远超往届,故而每次公布后并未即刻宣召入宫。
入宫日期恰巧定在殿试结束后的第三日,这一时间安排,倒也给了四花与周小勇一段临别的时间。
女官名次放榜后,早朝之上果然有人议论此事。不过讨论声寥寥,毕竟多数官员仍将女官视作后宫专属,认为其与前朝政务并无关联。
于是,那些阴阳怪气的非议,大多出自温以缇的政敌之口,以冯阁老为首的势力,以及部分见不得女子崭露头角的守旧派。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无需温以缇亲自辩驳,朝堂上竟有官员主动为她发声。
众人只当这些人是刻意唱反调,却不知他们早已悄然归附温以缇麾下。
即便温以缇在朝堂地位特殊,可多数官员依旧没将她真正放在眼里,对其缺乏足够重视。
殿试之期渐近,这段时日,温英文与周小勇在温家全力襄助下,学识见闻皆有长足长进。
虽说殿试由正熙帝亲自主持出题,但二人底气十足,相较会试前更添几分胜算。
启程当日,温老爷再三叮嘱,宽慰他们不必背负过重压力。
毕竟会试已中,殿试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便发挥欠佳,至少也能谋个同进士出身,以他们的会试名次若能稳定发挥,二甲之位更是十拿九稳。
二人郑重颔首,乘着晨光,乘马车入宫赴考。
临行之际,温家阖家前来送别。锦阳乡君怀抱着昏昏欲睡的稚子,与李姨娘并肩立于门外,目光追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待车影消失在街巷尽头,李姨娘突然双膝跪地,重重叩首三次。
崔氏大惊,慌忙伸手搀扶,李姨娘却执意磕完,额头已红肿一片。崔氏无奈之下,只能给锦阳乡君使眼色,后者见状亦上前才将她缓缓扶起。
李姨娘眼眶通红,朝着锦阳乡君笑了笑,生怕儿媳妇多想,随即声音哽咽的对着崔氏道:“大奶奶,这三个响头,是妾身的谢礼!谢您不计前嫌,倾力栽培文哥儿,当年是妾身糊涂,犯下过错,如今您不仅不计较,还为文哥儿娶了这样贤淑的媳妇,助他踏上殿试之路。这是妾身祖上几代人都梦寐以求的荣光!有此一日,妾身便是死也能闭眼了!”
这番肺腑之言,令在场众人皆为之动容。
孙氏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此刻却神色复杂。自家捷哥儿至今连秀才功名都未取得,还在江南,见一见都困难。
再看温英文即将蟾宫折桂,满心眼热却也只能按捺,轻咳一声,带着丫鬟怏怏回房。
她再傻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犯轴,不然落不到好处。
柳姨娘与兰姨娘更是神色艳羡看着李姨娘。
柳姨娘膝下无儿,眼见昔日同时入温家的李姨娘之子有望登科。再想到自己女儿一个在婆家处境艰难,一个前途未卜,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兰姨娘则暗自盘算,大房几个孩子里,唯有自家衡哥儿尚未中举,或许该寻机在崔氏面前多表忠心,否则日后兄弟间功名悬殊,衡哥儿在大房面前只怕更难立足。
崔氏却未理会众人各异的心思,语气温和却带着威严:“李姨娘,文哥儿也是我的儿子,今日这话,就当你一时高兴说的糊涂话,下不为例。”
李姨娘慌忙低头应是:“是,妾身知错,多谢大奶奶教诲,定当铭记!”
崔氏望着眼前大房三位姨娘,心中感慨万千。
年轻时,她们为争宠闹得鸡飞狗跳,如今却归于平静。虽温昌柏至今都没能熄了女人身上的心思,对家中妻妾始终冷淡。但这几年好在未纳人入大房,只是与同僚流连烟花之地。
但崔氏早已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她膝下三个孩子皆有出息。
温以柔在伯爵府站稳脚跟,温以缇荣任女官之首,温英珹又与襄阳伯爵府定下婚约。
凭此,温昌柏即便再混账,也不得不给足她体面。
崔氏的日子在家里算得上滋润。
念及此,崔氏轻叹一声:“罢了,都散了吧。往后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崔氏最后神色郑重地叮嘱:“你们记好了,无论嫡庶,都姓温,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温家上下,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里在家拌嘴斗气无妨,但出了门,必须给自家人留足体面,唯有如此,自己方能体面。”
这番话,看似说给三位姨娘听,实则是对在场未出阁的姑娘们的训诫。
温以思、温以伊、温以怡与四花等人皆屏息聆听。
从前,崔家的长辈也是这般教诲崔氏的,年少时听来只觉是寻常道理,直到亲历家族兴衰、妻妾纷争,才真正参透其中深意。
李姨娘方才跪地谢恩的一幕,让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既惊且惑,尤其是知晓大房旧事的温家三姐妹,经崔氏这一番提点,对家族荣辱与共的道理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庶出的温以思与温以怡感触尤为深刻,她们身份低微,却也明白崔氏话中承诺。
温家日后绝不会再送女儿去做妾室,必保她们嫁作正头娘子。这份底气,更让她们懂得维护家族和睦的重要性。
相较之下,二房的温以伊却似懂非懂。
二房向来安宁,她从未亲眼见过妻妾相争的场面,对“体面”二字的理解尚浅。
崔氏见状,也不便多言,只将目光投向小刘氏,暗暗希望她能悉心教导女儿。
而小刘氏在旁看着大房和睦的场景,心下暗喜。
昔日大房闹出的诸多笑话,她没少看。如今只盼着大房、二房齐心协力,也好为自家安哥儿日后铺路。
想着丈夫对自己始终一心一意,二房又无妻妾纷争。
她拉着温以伊转身离去,也没能将崔氏说的话同自己女儿搭上关系。
二房的日子一向顺遂,她的女儿日后也定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