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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踏入温家正厅,厚重的檀木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寒意裹挟着沉木香气扑面而来。

高悬的匾额鎏金泛着冷光,十二扇描金屏风将厅内隔成错落有致的格局,青玉香炉中腾起的烟霭在梁间萦绕,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人顿时心中暗道,不愧是大员家中,就是气派!

他们喉间发紧,不自觉屏住呼吸,靴底蹭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上首位太师椅上,温老爷身着月白缎面常服,膝头搭着墨色云锦毯,眼角细纹里藏着经年沉淀的威严,他身旁的刘氏挽着银丝攒珠髻,有些好奇的看着几人。

而崔氏与温长柏并坐在侧,对面则是温昌智和小刘氏夫妻。

两人身后,唯剩孙氏和温英捷紧挨着而坐。后者自四花踏入厅内便挪不开视线,直到孙氏肩头轻颤,压抑的咳嗽声这才将他唤醒。温英捷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还不忘偷瞄几眼。

崔氏身侧,温英珹玄色锦袍上银丝暗绣的流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眼尾微微上挑,举手投足间皆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旁边的温英文月白色中衣领口微敞,露出脖颈处青灰的疲态。他眼下浮着两团淡淡的青影。

然而那双眼睛却很亮,漆黑的瞳仁里像是藏着燎原星火。连日苦读熬红的眼角泛着血丝,却反而衬得眸光更加锐利笃定

温英衡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月白长衫上的翠竹刺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坐姿端正如青松,面容憨厚,目光澄澈温和。

相较之下,抱臂靠在最后的温英林则与周遭格格不入。

冷白的脸上覆着层冰霜。当看着周小勇几时,轻蔑地嗤笑一声,连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对这几人的不屑。

少见的温家众人此次全部出动,而以周小勇为首的几人则是根本未能注意这些,他们只觉得…好多人啊!

来到中央后,先是周小勇对上首行礼道,“学生见过温家老爷,温家各位长辈们。”

而虎子喉结滚动,小腿肚不受控地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大牛垂头盯着地面新衣被冷汗浸透,四花咬着下唇。

三人正要下跪,早有准备的韩妈妈抢步上前,臂弯稳稳托住他们手肘。

崔氏笑着开口道:“自家人不拘这些虚礼。”

几人都是白身,此时满屋子的官员在这儿是要行跪拜之礼的。

而崔氏直接将他们定为自家人。心中一阵暖意。

“草民见过温老爷和诸位长辈们!”四花、虎子和大牛再次开口,声音却参差不齐。

好在厅内人多,这些慌乱倒也显得稀松平常,没人会苛责几个乡野孩子认不全人。

今日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到场,则是因着温老爷和温昌柏、温昌智几人,昨日教导温英文许久,因此都调到了今日休沐。

恰巧听二丫头的弟子来家中拜访,立即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这才来想来看看究竟。

而温老爷还不忘把家中几个哥儿给叫了出来,他们都是同周小勇年岁相仿,几人还算是能有些共同的话题。

而后崔氏率先眉眼含笑,声开口逐一向周小勇几人介绍着,言辞间满是亲昵。

四花听得目不暇接,虎子额头沁出细汗,一边听一边笨拙地点头,大牛更是瞪大了眼睛,生怕漏过一个。

唯有周小勇神态自若,认真聆听的同时,还不时不时向众人颔首致意。

丫鬟们便捧着描金漆盘鱼贯而入,不知不觉几人就收获了好些见面礼。

就连平日里最是惜财的孙氏,也难得大方送了四花珍珠嵌螺钿荷包,又拿出两枚羊脂玉平安扣,递给虎子和大牛。

周小勇率先反应过来,微屈行礼:“多谢诸位长辈厚爱!”

四花、虎子和大牛也慌忙跟着行礼致谢。

温老爷抚着胡须,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周小勇:听说你已过乡试,不知对接下来的会试有何打算?”

温老爷明知道周小勇来此的目的,但开始开口询问着。

周小勇挺直脊背,不卑不亢道:“学生准备参加这一次会试,不负恩师教导。”

几人都知道,温以缇是周小勇的授业恩师,没想到二丫头眼光独到,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起初,温家众人得知温以缇收了个弟子之事,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点头敷衍。

毕竟温以缇年纪与周小勇相差无几,在不过是同龄人之间的互相帮衬罢了。

即便崔氏曾特意提及,男人们也只并未真正上心。

直到此刻,见周小勇谈及恩师,眸光中满是敬重,言辞间更是字字恳切,方才意识到这份师徒情谊的分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孩子倒是将这话刻进骨子里了,能得如此赤诚相待,二丫头这师父当得值了。

温昌柏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治学之道,贵在坚持。若有疑难之这些日子,多多同珹哥儿他们交流,我们也会替二丫头好好教导你。”

周小勇听闻身旁人,眸光下意识扫向温昌柏。垂眸的刹那,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古怪之色。他知道这是大人的父亲,可又同他所听闻的和想象中的,又有所不同。

不过转瞬,他便敛去眼底情绪,恭敬地颔首行礼,将那份意外妥帖藏进拘谨的笑意里。

温老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浑浊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周生既志在会试,可知《礼记·王制》中'关市讥而不征',若放于当下漕运关税之争,当如何解?”

温英珹听后身子不自觉坐直,温英文则是开始思索起来。

周小勇定了定神,随即拱手道:“古之'讥而不征',意在轻税便民、畅通货殖。然今时漕运乃国之命脉,若全然无税,恐难支河道修缮、漕军粮饷。依学生愚见,可用“市舶司”之制,设卡稽查违禁之物,对民生刚需货物轻征薄税,既保商贾流通,又充盈国库。”

待周小勇以作答完后,温老爷将茶盏搁在案上,面容浮现笑意。

忽而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扫向温英珹与温英文二人:“你们二人又作何解?”

温英珹率先起身,朗声道:“孙儿以为,当以《汉书·食货志》为据,推行'平准漕运'之策。设立官营漕运监署,统管物资定价与运输,既保商贾获利,又能从中抽税充实国库。再效仿王安石青苗法,对中小商户提供低息漕运贷款,如此可解漕帮垄断之弊!”

温英文则起身时动作舒缓,声音沉稳如琢玉:“祖父,孙儿认为当从《周礼·地官》'以泉府同货而敛赊'中寻思路。可将漕运关税分为'常税'与'特税'——日常通行征薄税,遇灾年或战事则暂停征税。同时设立漕运仓储,丰年储粮、荒年赈济,如此方能兼顾国用与民生。”

温老爷大笑:“一个剑走偏锋,一个守正出奇,倒比周生的答案更多几分新意!”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轻笑,几个少年对视一眼,目光中已没了初见时的拘谨。

随后,温老爷眸光在三人之间逡巡,“周生以古制为引,贯通今政,这份融汇典籍的巧思难得。”

他顿了顿,“只是漕运牵涉漕帮、商贾多方势力,对策中少了制衡之法,若能补上,设漕运御史台,严查官商勾结,才算周全。”

转向温英珹时,他忽而展眉笑道:“你这平准漕运之策,倒有几分桑弘羊的魄力。

话锋陡然一转,点向少年鼻尖,“但官营过甚易生腐败,若不辅以允许民间参股、公开账目,怕是要重蹈覆辙。莫要只顾着挥剑破局,却忘了守好剑柄。”

最后看向温英文,老爷子眼中满是赞许:“将《周礼》泉府之制拆解重组,又引入仓储调剂,这份稳扎稳打的治学功夫,倒像是老夫年轻的时候。”

他抬手捋须,神色转为凝重,“只是税目分设虽精妙,却忽略了执行成本。州县官吏若借机增设杂税,岂不是本末倒置?当添上限定征税名目、严惩苛捐的条款。”

说罢,他环视三人,长叹道:“治学如治水,既要敢开新河,也要善守堤坝。你们三人若能取长补短,何愁春闱不捷!”

三人立即齐声应道:“是,学生谨记!”

“孙儿谨记。”

不得不承认,温老爷仅仅点拨一句,便让周小勇学到许多。

甚至他用余光看了一下两边的兄弟,二人的见解各有各的优势,温英珹锋芒毕露如出鞘之剑,温英文沉稳周全似老匠琢玉。

他忽觉厅中檀木熏香萦绕的字画都化作无形的重压。

这便是官宦世家的底蕴,有长辈站在云雾之巅指点迷津,世家子弟又怎能不成才?

思绪正飘远时,忽听温老爷的开口问道:“你这孩子,底子倒还算不薄弱,可是原本家中就读过书?”

周小勇猛地回神,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连忙拱手:“回温老爷的话,学生幼时家中尚可,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幸而得遇恩师,才重拾书卷。”

温老爷抚须轻笑,笑声里带着三分了然:“二丫头的本事,老夫心里有数。她那套“破而后立”的教法,倒是独树一帜。”

周小勇立刻挺直腰板,目光灼灼:“恩师常带我登门拜访邵大人、周大人等人。几位大人在策论章法、经义新解上的指点,让学生获益匪浅。”

话音未落,他瞥见温英珹挑眉投来好奇的目光,温英文则微微颔首。

崔氏忽然轻笑一声,看向温老爷道:“父亲可还记得,安哥儿那科的新科状元正是邵大人。”

这下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明白周小勇口中的邵大人是何人,目光再落到少年身上时已多了几分不同。

一直未吭声小刘氏轻轻转动着翡翠镯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难怪能在寒门中脱颖而出,有状元郎亲自指点,这机缘可不是常人能有的。”

温老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缇丫头倒是懂得借势。”

温老爷又问道:“二丫头的算学造诣在京中里都是拔尖的。她可有用心教你?”

说着,他似是提醒的感慨道,“这几年会试算学占比越来越重,断不可轻忽!”

周小勇立即拱手,脊背挺得笔直:“回温老爷的话,恩师日日督促学生研习算学,从未懈怠。”

他顿了顿,见厅中众人都竖起耳朵,便继续道:“恩师让学生精读《九章算术》,拆解其中方程、勾股之术,又以《海岛算经》为引,钻研测量之法,更将《数书九章》中“大衍求一术”细细剖析,教学生如何将算学之道融入治国策论。”

温老爷抚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数书九章》艰深晦涩,能钻研至此,倒没白费你恩师一番心血。”

一旁的温昌柏也忍不住点头:“将算学与经世之道结合,这路子倒是对了。”

温老爷又开口道:“既如此,老夫便以《九章算术》均输章为题。

今有…均输粟,甲县一万户,行道八日;乙县九千五百户,行道十日;丙县一万二千三百五十户,行道十三日;丁县一万二千二百户,行道二十日。凡四县赋,当输二十五万斛,用车一万乘。欲以道里远近,户数多少,衰出之。问粟、车各几何?”

话音刚落,温英珹已立即起身去角落抓起案上笔,在纸上演算得沙沙作响。

温英文则紧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指节在膝头不停敲击计数。

唯有周小勇神色镇定,思索一会儿后便朗声道:“依衰分术,先求各县赋率——甲县赋率为...由此可得,甲县出车三千五百三十乘,输粟八万八千二百五十斛;乙县出车三千乘,输粟七万五千斛......”

他语速平稳,报出的数字精确到个位,惊得温英珹手中毛笔一滞。

一向老实的温英文都瞪大了眼睛。

温老爷大笑:“好!这衰分术用得利落!不愧是缇儿的弟子啊!”

他瞥了眼两个手忙脚乱的孙儿,调侃道:“这算学一道,你们兄弟俩是一点都不随二丫头!”

原本四花、虎子、大牛三人被晾在厅中,像三只误闯宴席的麻雀,很是局促。

直到温老爷抛出算学难题,周小勇张口便是利落的答案,惊得温家兄弟手忙脚乱时,立即大喜。

小勇哥就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