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 4065 年 ,深秋。
随着一声巨响,竞技台上的深红色机甲轰然倒塌。
胜负已见分晓,驾驶机甲的选手脸色难看,缓慢地仰头,那台高大的机甲仍旧立在竞技台中央,金属骨骼在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选手握紧手中操作杆,试图让残破不堪的机甲站起来。
全场观众席唏嘘不止。
“还比什么,直接下去吧!”
“谁不知道ARES的新选手自从亮相之后就无败绩,总有那么几个炮灰不信邪,打着挑战的旗号,到头来不过是给人家锦上添花。“
“加上这回就是三十九连胜了吧,那名选手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他的机甲,好像就只是赛场提供的普通款式而已……”
沸反盈天中,对面的那台机甲似乎并未被影响到,静静立在原地。
正如那台机甲的驾驶者,隔着舱室看去,只能看见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睛。
那双眼里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没有轻蔑,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对于时间流逝的等待。
比赛的倒计时尚未结束。
选手深吸一口气,驾驶机甲,再次朝对面冲了过去。
结果显而易见。
他输了,尽管对手已经手下留情,才让他从近乎四分五裂的机甲中脱离,避免被压成肉饼,不过,他输得心服口服。
比赛结束,人群散场。
选手找到ARES负责人,打听那名神秘对手的消息,哪想到对方的嘴巴严实得不得了,任他动用关系,使出金钱诱惑,也不愿意透露分毫。
他费劲力气,从负责人口中撬出的只有一句“wEN性格孤僻,不喜欢被人打扰”。
负责人讲话带有口音,选手听岔了,心道“给自己取名叫wIN,难怪会立于不败之地”,临走前又不死心地问:“那这样好了,我想请他帮忙修一下我的那台机甲,算不上打扰吧?你开个价,钱不是问题。”
负责人终于笑眯眯地同意了。
另一边,休息室。
ARES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下赛场,近一年来才逐渐积攒名气,新的场地已经买下,不过还未来得及搬离,休息室内仍是狭窄逼仄。
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放了张铁架床,一个不大的衣柜和一处用浴帘简单隔断的洗澡间,里面就不剩多少空隙了,更别提地上还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零件和工具。
负责人敲门进来,险些无从下脚,不过开门的人显然也并不打算邀请他到屋内坐坐,手里拎着的钳子还未放下,神色淡淡地投来视线。
看起来仍是少年的面孔,身量却已经很高了,明明长着一双桃花眼,却因为鲜少露出多余的情绪,显得很有压迫感。
“什么事?”
负责人从“这样一棵摇钱树我居然让他住在这种地方”的痛心疾首中回神,向他转述了刚才那名选手的话,末了加上一句:“这段时间委屈你住在这里了,wEN,芒星那边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再过一星期就把基地搬过去,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个最大最豪华的房间。”
“嗯。”回应依旧是冷淡的。
两个问题被他用一个字堵回去,不近人情的孤僻选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负责人早已习惯,摇了摇头无奈离去。
房门关上,窗帘合拢,四下变得安静。
一只手按下墙边的遥控,摆在衣柜上的老式电视机开始播放星际新闻。
“……永恒新星神殿内被损坏的神像,现今仍未修缮完全……”
浴帘被拉上,水声响起,冲刷疤痕遍布的身体。
大部分疤痕是陈旧的,有些则很崭新,狰狞盘桓在腰背和腹部,连喉间和胸前都有几道,其中一道从心口贯穿,而凶器正躺在外面那一地狼藉当中。
即便如此,他仍然活着。
水流底下的人低敛着眉目,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为此,图林根家族的新任掌权人贡献出了其家族珍藏数百年的宝贵泥土,用于填充神像所缺失的心脏部位……”
他关闭花洒,水珠顺着下颌往下滑,正落在颈间的吊坠上面,那是一枚戒指模样的吊坠,原本应该是银色的,此刻却黯淡得似乎连一丝光芒也无法散发出了。
他收回视线,拎起一旁的毛巾草草擦干身体,套上衣物往外走。
“……但有关神像损坏的原因,目前还在调查当中,相信不久之后……”
咔哒,遥控被按下,广播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坐在床边,随手将桌上的枪械拼装复原,对面的墙壁悬挂了一面镜子,倒映出一张尚显青涩却冷静至极的面孔,漆黑的眼瞳对视,他心中毫无波动,扣下扳机。
子弹穿透皮肉,发出细微的声响,血液从伤口流出,没几秒钟又开始凝固。
他放下枪,犹如对这场景了如指掌般,从柜子中拿出工具,娴熟地为自己取子弹。
依旧是无用功。
不管使用怎样的方法,能够获得的永远只是短暂的疼痛,他像是被剥夺了死亡的权利,经历一场漫长的沉睡,又毫发无伤地醒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苏醒。
以上一次苏醒时的面貌,于一座神殿中,无比突然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不同的是,本应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走出神殿,刺入瞳孔的是陌生的光源,迎接他的星球同样不是那颗蓝星。
刚开始,他没弄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联想到和温迎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弟弟妹妹在饭桌上讨论的网络小说,猜测自己可能是穿越了。
于是,在搞清楚这个世界是否存在能带人返回故土的时光机器之前,他开始尝试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却都是徒劳。
他无法死去。
曾经禁锢他的命运重新降临到他身上,像是一个玩笑。
多次尝试无果,他只能强迫自己融入这片宇宙,其实这片宇宙根本不像过去想象中的那样空旷荒凉,数不胜数的人类也在这里生活,他们相伴而行,适应得很好。
但只有人类相伴同行,其他生物似乎都销声匿迹了。
没有她在,他适应得艰难。
很多事情,他也处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