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巨树如天地间新生的脉搏,散发着温润内敛内的气息,将狰狞的《天哭经》皱纹碎片牢牢锁在树皮深处。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渐渐有嫩绿钻出,,微风带来了泥土复苏的气息,也吹散了笼罩在圣墟上空的深深绝望。
碧玉树下,村民们支起篝火,用残破的锅瓦、清泉和灵蔬菌菇,熬煮着饱含生机的“百味汤”,袅袅热气在圣墟上空弥漫着久违的烟火气。
“阿韵姐姐,添点水!”
“哎,就来!小心烫!”
阿韵俨然成了核心人物,脸颊沾染烟灰却笑容灿烂,在锅灶间忙碌,腰间别着微光的《补天录》玉简。
巨树、村民、铁锅、炊烟,共同构成一幅生灵活现的人间烟火图。
画卷不远处,东辰、齐忘尘、莲池尊者依靠在一座断碑处。
齐忘尘擦拭玉杯,莲池闭目盘坐,清光流转一尘不染,东辰则含笑看着忙碌的阿韵。
“凌大哥!尝尝这个!”
阿韵端着一只豁口的陶碗,兴冲冲跑过来,碗里是刚刚盛出的,冒着热气的汤羹。
汤色略显混沌,几片淡绿的野菜漂浮其上,但那浓郁的香气却颇为诱人。
更奇异的是,汤面上竟浮动着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紫色光晕,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灵韵和淡淡的生机芬芳。
“紫气?这是……”东辰眼神微动。
阿韵献宝似的压低声音:“是补玉神液呀!凌大哥你们太辛苦了,我偷偷放了一点点在汤里!”
此言一出,闭目的莲池豁然睁开眼,清冷眸光扫过阿韵碗中之汤。
齐忘尘擦拭杯口的动作也顿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古怪。
“胡闹!”莲池柳眉微蹙,“补玉神液乃无上瑰宝,弥合地脉、滋养本源,何等珍贵!岂能如凡俗香料般用于这粗陋羹汤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她语气中难掩一丝对阿韵糟蹋好东西的恼意。
阿韵脖子一梗,丝毫不惧莲池的冷气:“冷脸姐姐你懂什么!好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吗?藏着掖着那才是浪费!再说了,这汤是给凌大哥和村里人补身体的,用一滴怎么了?”
她说着,又往碗里看了看,“哎呀,好像放多了一点点,这紫光都冒出来了……”
她说着,突然把碗往东辰面前又凑近了些,身子前倾,几乎半倚在东辰臂膀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凌大哥快尝尝,看阿韵的手艺好不好!”
莲池尊者耳尖再次不易察觉地染上一抹薄红,看着阿韵几乎贴在东辰身上的姿态,那清冷的声音里似乎淬了冰:“成何体统!身为修仙者,当静心持身,远离凡尘的烟火痴妄!”
“哼!”阿韵立刻转头,朝着莲池做了个小小的鬼脸,“烟火气怎么啦?没有烟火气你们喝西北风修仙呀?就属你不食人间烟火!凌大哥,你快评评理,是她不对还是我不对?”那语气,三分娇憨七分挑衅。
齐忘尘在一旁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随即又迅速恢复面无表情,仿佛那声笑是错觉。
他慢悠悠从袖中又摸出个玉杯,给自己倒了杯青碧色的酒液,对着阿韵那碗紫气蒸腾的汤抬了抬杯:“咳,阿韵姑娘想法清奇。不过仙道亦是大道,大道可繁可简。凌兄,快尝尝,莫辜负美人……嗯,还有神液的一番心意。”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莲池尊者一眼。
“齐木头!你也嘲笑我!”阿韵杏眼圆睁。
东辰看着眼前这碗混合着珍贵神液和少女心意的简陋汤羹,又感受到身边莫名升腾起的“争锋”气场,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拂了阿韵好意,伸手就要接过碗:“好好,我尝尝阿韵姐姐的手艺……”
就在此时——
“哎呀!好烫!”
不知是太紧张还是脚下不平,阿韵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晃,碗里滚烫的、散发着紫霞光晕的汤羹,竟直直朝着莲池尊者的方向泼了出去!
目标赫然是莲池胸前那条无风自动、光华流潋的雪白云锦飘带!
莲池尊者瞬间色变!
那云锦飘带乃她本命云霞凝练,心念所系,素雅清绝,最是厌恶沾染烟火油腻。
眼看着那混杂烟火气的紫气羹汤就要泼上,莲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并指如剪,一道凌厉细微的剑气就要隔空点出将那污物震散!
“莲池!莫伤她!”
东辰反应更快!话音未落,他左掌轻抬,五指间无声地迸发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吸力。
那些泼洒出去的汤汁、野菜,乃至漂浮的紫霞光晕,如同时间倒流般倏然回卷,凌空聚拢!
更精妙的是,东辰心念微动,掌心一缕混沌玄黄的造化气机轻轻一转。
“嗡……”
奇异的绿光一闪而逝。
那摊凌空聚拢、即将落回碗中的汤羹,就在莲池指尖剑气将发未发、阿韵惊得小嘴微张的刹那,于半空中形态变幻!
汤汁凝固、野菜重组、紫霞氤氲……最后竟化作了一只巴掌大小、惟妙惟肖、通体碧绿光润的……玉质小乌龟!
小乌龟绿豆般的眼睛似乎还眨了眨,四条小短腿在半空笨拙地划拉着,慢悠悠地飘回阿韵那只豁口的陶碗上方,稳稳落回碗中。
“你......”
莲池尊者指尖剑气悄然消散,看着碗里那只灵气逼人的小玉龟,俏脸冰冷依旧,但眸子里那抹惊愕,与一丝几不可查的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几乎要溢出。
“哇!凌大哥你好厉害!”阿韵从惊吓中回神,看着碗里那只活灵活现的玉龟,惊喜万分,哪里还记得刚才差点闯祸,“这个……这个能吃吗?”她天真地指着玉龟。
齐忘尘直接一口酒呛进了喉咙,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耸动了几下。
东辰揉了揉阿韵的头顶:“这可不是吃的。它是汤羹灵气所聚,留着把玩吧。这神液之事……”他看向阿韵,正色问道:“那补玉神液究竟从何而来?昔日你说阿公所留,阿公又是如何得到的?”
提到正事,阿韵也收了玩闹心思,捧着那只小玉龟,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是阿公留下的。阿公以前是守护圣墟神柱的老人。他说,在神柱……在它们还立在这里、飞走之前……”
她指了指七根断裂基座的方向,“有一次大地裂痕加深,鬼医门那些坏蛋也来骚扰,阿公在地宫中……嗯,神柱飞走的时候,神柱基座下方的地宫塌陷了一角,里面有个很小的泉眼,阿公就是从那里带出来一小罐。”
她语气变得低落:“阿公说那是神物,只能在村子快撑不住的时候,用最虔诚的心去祈求,才有可能引动一丝。之前那么难,我用尽了办法,它都没有出现……直到你们来了,我又去求,才终于……”
莲池尊者冷哼一声,虽不再提浪费之事,却别过脸去。
但目光扫过那只被遗落在草丛里、灵光消散后变回普通小乌龟形状的灵器时,眼底又似有一丝气恼,又似有一丝无奈笑意闪过。
“既是守护得来,更是天地造化。”东辰点点头,“此物关系重大,阿韵你需慎重保管使用。”
他看着阿韵懵懂又坚毅的脸庞,心中微叹。
这补玉村之幸,亦是诸天邪魔觊觎之祸根啊。
“嗯!我知道!凌大哥你给我的功法,我一定好好练!”阿韵用力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块巴掌大的树皮——从巨树主枝剥落、一面狰狞咒痕一面温润如玉的那块。“对了!刚才抱着这树皮休息,感觉比抱着热水袋还暖和,而且……好香,让人肚子咕咕叫,好像……好像比我熬的汤还香……”
她说着,竟真把那块刻画着咒痕的树皮凑到鼻子底下,小鼻子一抽一抽地闻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困惑和馋意的表情,嘴角甚至可疑地有了一丝晶莹光泽。
莲池:“……”
她默默又把脸转开了几分,似乎觉得再看着阿韵这种“吃货”行为,会让自己道心不稳。
齐忘尘:“……”
他看着那块布满狰狞诅咒纹路的树皮,再看看阿韵的表情,决定还是继续喝酒。
东辰失笑摇头,目光却深邃地望向那棵巨树。
这树皮……《补天录》……阿韵对能量的异常感知……似乎预示着更为复杂和艰难的旅程。
村民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阿韵饿傻啦?树皮哪有好吃的!”
“就是!汤都快好了,快来盛汤!”
轻松的笑语再次弥漫,大衍山的夜色笼罩下来,篝火旁,唯有阿韵捧着散发着异香的树皮,像个找到宝藏的孩子,对着上面的神秘符文和咒语纹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疑惑地舔舔嘴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篝火的映照下,那如玉般的温润树皮面,似乎隐隐透出更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