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雾山深处,时光仿佛被浓稠的雾气所凝固。
沐风云盘坐于一方历经万载风霜的黝黑石台之上,身姿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寂。
人皇印悬浮在他头顶三尺之处,流淌着温润却磅礴的金辉。
如一道无形的华盖,将周遭翻涌的灰白雾气隔绝在外,形成一片静谧的领域。
这片领域里,只有石台前悬浮的盘古塔虚影在缓缓旋转,大道之息明灭不定,流光溢彩。
每一次明暗交替,都仿佛在推演着洪荒宇宙的某种宏大规律。
无数玄奥的符文如星辰般生灭流转,将沐风云坚毅的面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的神念,早已沉入识海的最深处。
那里,追溯着人族诞生之初那一点微弱的灵光,解析着天道规则在鸿钧扭曲之前残留的、几乎不可捕捉的本源烙印。
洪荒大地之上,那亿万族人无声的祈愿与信念汇聚成的汪洋,澎湃汹涌。
带着众生的喜怒哀乐、希冀与挣扎,一遍遍冲刷着他意识的堤岸。
圣人之路,横亘在前,如同横绝星河的冰冷天堑。
历代人皇,雄才大略者不知凡几,却终究无人能跨越那一步,触摸到真正的不朽。
盘古以开天辟地的伟力证道,身化万物,那是最初也是最强的功德;
三清、女娲,或立教教化,或造人补天,凭借的是泽被苍生的大功德;
而西方二圣,则另辟蹊径,以宏大得近乎透支天道的宏愿,借取天道之力,勉强跻身圣位。
然而,此路不通!
鸿蒙紫气早已成为传说,散落无踪;
天道被鸿钧窃取掌控,功德之路已被其把持,成为他收割气运的镰刀;
宏愿之路,则被西方那两位牢牢占据,再无多余的空间。
“人族气运…人族气运…”
沐风云的神念核心,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它磅礴、浩瀚、坚韧不拔,是人族薪火相传、历劫不灭的根基,也是人皇对抗天道、抗衡圣人的根本依仗。
历代人皇凭借它,确曾迸发出令圣人侧目的力量,贞玄大军之败便是明证。
但,它终究不是证道之基!
它更像是一柄锋锐绝伦却沉重无比的双刃剑,与亿万人族的兴衰荣辱、因果纠缠死死捆绑。
以气运证道,即便成功,自身也将彻底与人族命运融为一体,再无超脱可能。
如同三清服下陨圣丹后,成为天道运转中一个庞大却固定的齿轮,只能随着天道的意志转动,再难寸进,更遑论挣脱鸿钧的棋局。
“破局…必须破局…”
一个念头在沐风云神念深处疯狂地滋长,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前人之路已绝,鸿钧锁死了一切。唯有…走出一条独属于我沐风云的道!一条不被鸿蒙紫气所限,不被天道功德所缚,不被宏愿因果所缠的道!”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带着撕裂一切桎梏的锋锐。
他不再执着于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鸿蒙紫气,不再试图去模仿任何一位古圣的道路,甚至不再将自己仅仅束缚在“人皇”的身份之中。
人皇是责任,是力量,但此刻,更可能是一种枷锁。他要的,是超越!
然而,决心如火,现实却如万载玄冰。新的道途何在?方向又在何方?
沐风云的神念如同困在无垠迷宫中的孤魂,在自身浩瀚的积累中疯狂地冲撞、推演。
无数大道碎片在识海中碰撞、激荡,迸发出璀璨却混乱的光华,如同无数条湍急的河流试图强行汇入一个尚未成形的河道。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意识仿佛要被那狂暴的推演之力撑爆。
他试图强行糅合,以无上意志去统御这万道洪流。
可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徒手捏合燃烧的星辰,力量越是凝聚,反噬越是恐怖。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
沐风云身体猛地一震,紧闭的双唇间,一缕殷红的鲜血悄然溢出。
顺着他刚毅的下颌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的石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那滴血中蕴含的磅礴精气瞬间散逸开来,竟让周围隔绝雾气的金色光罩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反噬!强行推演那超越认知极限的大道,带来的沉重反噬。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洞穿幽冥、慑服万族的眼眸深处,此刻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
疲惫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攫住了他,仿佛整个洪荒的重量都压在了肩头。
眼前悬浮的盘古塔光芒黯淡了些许,旋转也变得滞涩。
石台周围,被他强大气机牵引而悬浮的碎石、枯叶,此刻也失去了力量支撑,簌簌落下,如同宣告着某种努力的终结。
挫败感,如同隐雾山终年不散的浓雾,沉甸甸地弥漫心头。
纵然是横扫贞玄大军、直面鸿钧算计也未曾退缩的人皇,此刻面对这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成圣壁垒,竟也感到了一丝近乎绝望的茫然。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