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摇焰,三十多岁的崔家家主在书房中挑着油灯,眉间英气逼人,望着耀眼的烛光深深思索着。
崔仁术,所谓师者为先,术者算之,崔仁师是明面上的家主,身居朝堂,而家中事务全由崔仁术一人决断,崔仁术正在哥哥传回来的科举新制感到忧虑。
糊名之法,皇帝甚喜,故派右卫将军张亮日夜监护,此时魏征身旁坚如磐石,想要下手简直是难上于青天。
族中子弟,纷纷来访,恐求家主给条明路,五姓七望更是相聚而谈,思来想去总是想不出解决之法。
这魏征性直,且以名立身,以前是为了平息战乱而推出来收服人心的办法,如今这回旋镖打在自己脸上,可见多生疼。
名,也是一种武器,也是一种束缚,以清正廉明立身的官员,背后之孙皆为此言所困,不得贪墨,不得徇私,不然就是违背祖宗,如刘正那般,刘正是被逼的,而魏征是自己愿意的。
思来想去不得解法,崔仁术头疼的紧,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咚咚,家主。”
“谁啊?”
“崔礼。”
“深更半夜不在你屋中休息,来我这里作甚?”
“后院小厮来报,说院外有崔家故人来访,送上信件让家主亲阅,下人见他衣着朴素,却言行上者,故来问家主抉择。”
有些疑惑,既然如此,看看无妨。
“故人?把信拿来吧。”
“是。”
崔礼轻轻推开门。
“给大人请安。”
“嗯,拿过来吧。”
恭敬地把信件递到崔仁术面前,崔仁术狐疑的看着信件,无名无姓,撕开蜜蜡,打开信件。
“敬呈崔府家主尊启,贵府德旺昭昭,五湖皆知,名扬四海,择之贤明,四方咸颂,某乃布衣寒士,为求良屋,故得几法可助崔公,此信照烛乃是一法,公亲之,自然知晓在下之意,见面之礼,望公不弃。”
崔仁术将信件对准蜡烛,只见信件中字里行间内透露出一缕金丝,透露出金丝的字分别是,五湖皆知的湖,名扬四海的名,照烛乃是一法的法。
糊名法三字如重锤砸在他心尖,拿着信件的手指用力捏了捏。
“来人几何?”
“下面人说只有一人。”
“此人现在何处?”
“正在府外后门。”
“他来有几人得知?”
“刘五做事谨慎,只我一人知晓。”
“给那小厮赏些银钱,让他莫要声张,你亲自去将此人请来,记住,是请,莫要怠慢。”
“家主,可要厨房备些酒水?”
“不用,这些我自行即可。”
“诺。”
崔礼掩上房门,脚下速速踱步,不一会就来到自己门前。
“刘五。”
见管家来的匆忙,急忙回应。
“小的在。”
“府外贵人可留姓名?”
贵人?管家神色严肃,看来此人来头颇大,还好刚刚没有失礼。
“贵人未提,只是一味让其将信送到家主面前。”
闻言点头赞许,随后在刘五肩膀拍了拍。
“嗯,这次做的很好,家主很满意,明日到府库领些赏钱,此事莫要声张,今日之事你我二人知晓即可,你且回房休息,家主命我一人前去。”
刘五惜命,知晓其中厉害,立马回应。
“刘五知晓,谢大人美言。”
“嗯,下去吧。”
“小的告退。”
秉退了刘五,崔礼只身来到后门,拨开房门向外探去,只见一人朴素行装,皮肤黝黑,不像是贵人之着装,可深冬飘雪,却双手背身,像是有上者之姿。
“敢问这位先生可是送信的主人?”
于耀宸故作不悦。
“你是何人?刚刚那小厮呢?”
如此态度,是他了。
“在下崔府管家崔礼,我家主人有请,请大人移驾书房。”
于耀宸拱手施礼。
“学生于耀宸见过崔礼崔管家。”
崔礼闻言也是急忙回礼,报上了家门,看来这位小爷也不是很难相处,既然给了自己脸面,那么自己也不能失去崔家的礼数。
“天气冰寒,于公子莫要被寒气侵了身体,府中暖和,先随在下入府吧。”
“劳烦崔管家带路。”
“请。”
“请。”
崔礼领路,一路无话,也不多嘴,轻叩房门。
“家主,客人带到。”
“请进吧。”
崔礼推开房门。
“崔先生,请。”
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踏入房门,崔礼懂事的合上门,找了张凳子在门口等候,刘五偷偷从一旁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火炉。
“大人,天气寒冷,莫要冻着。”
瞥了一眼刘五。
“行了,放下,回去吧,”
若是以前,肯定是说有心了,但这话听出来,这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将酒壶放在火炉旁
“小的告退。”
“嗯。”
房间里,崔礼抬头看向于耀宸,于耀宸轻轻一笑,双手施礼。
“学生于耀宸,拜见崔家家主。”
手掌指向对面的椅子。
“于公子请坐。”
“谢家主。”
崔仁术亲自给他斟酒。
“哪里人士。”
“幽州人士。”
“好,想要什么?”
“坐镇庙堂衣锦还乡。”
“很好。”
崔仁术很喜欢眼前的年轻人,条件提的越高,他就越喜欢,他知道,越免费的东西就越贵,那些说不需要什么,只想在账下效犬马之劳的,对他而言,同流合污比忠心更实在。
崔仁术将他的信件放到火盆里。
“刚刚信中有提,除了这纸中藏金还有什么?”
“学生斗胆就给家主拾牙慧了。”
“说笑了,请吧。”
“一曰阴阳册,冒名顶替之,咱们将庶出分离,旁分而下,让各大家族改名顶替,此法无需咱们一人占之,可避陛下查处,就算查到各大世家皆有份之,陛下也会权衡利弊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有另意?”
“陛下糊名法无非就是稀释咱们在朝堂上的占比,那我们就主动稀释,朝堂如今还是咱们占比颇多,长安科举或许被魏征所监察,但外省乡试却还未被涉及,咱们只需积少成多,以优去劣,分而聚之,既让各个世家统一战线,又将外省学子挤出名额,还能获得旁之的感恩之思,最后还不会驳了陛下的面子,一举四得。”
毒辣眼光,布局甚远,中原学子学习资源丰富,在外省乡试必然是碾压其他寒门士子,嫡母旁支若是分出去,占领外省名额,当其他地方全是自己家族的士子,那么朝堂还是他们的天下。
此招狠就狠在,从底层开始瓦解糊名法,一个人要升官,需要一二十年的资历,就算第一届春闱他们得到些名额又如何,只需后面二届三届都是自己人就行,一旦乡试名额全是他们的人,那么到了省试,殿试选谁不行?
对于李承乾而言,这就是最简单的阶级固化,这种毒害无非就如同后世的,开着宝马领着贫困生的补贴,还未成年领着圈子内的工资,历史上也是如此,唐朝到了后期,一个县里的士子全是北方山东士族的旁支。
崔仁术闻言频频点头,看向于耀宸的眼神全是赞赏,这种人留在身边是最好,放出去就是浪费。